如果……如果真的是那位贵人……如果我能救下他……那么,这滔天的血仇,这侯府地狱,这世间所有欺我辱我之人……都将付出代价!
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欲望在这一刻融合成了最强大的动力。我咬着牙,忍着全身的疼痛,手脚并用地在雪地上匍匐前进,像一只无声的狸猫,朝着那片染血的断墙阴影处快速移动!
冰冷的雪水浸透了嫁衣,伤口***粗糙的地面,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但我毫不在意。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个方向,所有的念头只有一个——抓住这根可能改变一切命运的稻草!
终于,我爬到了那片断墙的后面。
借着积雪反射的微光,我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一个男人背靠着冰冷的断墙残砖,半躺半坐。他穿着一身极其华贵、此刻却破损不堪、沾满血污和泥土的玄色锦袍。袍服的面料在黑暗中依旧能看出隐隐的暗纹流动,绝非寻常富家所有。他的脸上也沾染了尘土和血渍,但依旧无法完全掩盖那过于出色的五官轮廓——眉骨很高,鼻梁挺直如削,下颌线条清晰而冷硬。即使此刻双目紧闭,脸色因失血而呈现一种脆弱的苍白,依旧透着一股迫人的、不容侵犯的尊贵与凛冽。
他伤得很重!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赫然插着一支短小的弩箭!箭杆黝黑,尾羽是诡异的暗紫色!伤口周围的布料已经被不断涌出的鲜血浸透、染黑,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痛苦的轻颤,眉头紧锁,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更致命的是,他露出的半截手腕上,皮肤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诡异的青紫色脉络,如同活物般在皮下缓缓蔓延!
阎王笑!见血封喉的剧毒!那杀手的话果然不假!
时间紧迫!外面还有杀手在搜寻,王癞子府里的混乱随时可能蔓延到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冷静。现在不是害怕或犹豫的时候!
我迅速扫视四周。断墙后面空间狭小,勉强能藏身,但绝非安全之地。必须立刻转移!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被积雪半掩的、更加隐蔽的土坑。那是以前取土留下的痕迹,坑壁陡峭,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枯草和积雪。
就是那里!
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想要扶起他。指尖触碰到他冰冷的手臂时,他紧闭的眼睫猛地颤动了一下!
那双眼睛倏然睁开!
如同沉睡的猛兽骤然苏醒!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眸,此刻因为剧痛和警惕而布满血丝,但眼底深处却像蕴藏着万年不化的寒潭,冰冷、锐利、充满了上位者审视一切的威压与穿透力!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锁定了我!
四目相对。
他眼中的警惕和审视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我的脸。而我,在那瞬间,也清晰地看到了他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虚弱和痛苦。
“你是谁?”他的声音极其沙哑低沉,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不容置疑的威势。尽管重伤濒危,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尊贵与掌控欲,依旧显露无疑。
“救你命的人!”我的声音比他更冷,更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不想死就闭嘴,省点力气!”时间就是命!我没有丝毫犹豫,也根本不去看他的脸色,双手猛地用力,架起他一条沉重的胳膊,试图将他从地上拖起来!
他的身体远比我想象的沉重。受伤中毒的身体几乎使不上力气,全靠我瘦弱的肩膀在硬扛。伤口被牵动,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看向我的眼神更加冰冷锐利,似乎要将我刺穿。
“你……”他咬着牙,还想说什么。
“闭嘴!”我厉声打断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濒临绝境般的凶狠,“杀手就在附近!你想把他们都引来吗?!”
这句话显然击中了他的要害。他眼中翻腾的怒火和审视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压了下去,只剩下深沉的晦暗和隐忍。他不再说话,咬着牙,配合着我微弱的力气,艰难地试图挪动身体。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他的身体大部分重量压在我瘦小的肩上,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肩头那支致命的毒箭,鲜血顺着箭杆不断滴落,在雪地上留下断断续续的暗红色痕迹。冰冷的汗水混合着雪水,浸透了我破烂的嫁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我咬着牙,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膝盖和手掌的伤口在每一次用力时都传来钻心的疼痛,眼前阵阵发黑。但我不能倒!绝对不能倒在这里!
身后,隐约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的呼喝,似乎有人发现了血迹!
“这边!有血!”
“快追!他跑不远!”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我猛地回头,瞥见远处雪地上晃动的模糊人影,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快速逼近!
“快!”我几乎是拖着他在雪地上滑行,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沉重的身体猛地推进了那个被枯草和积雪覆盖的土坑!自己也紧跟着滚了进去!
坑底冰冷,满是碎石和枯枝。我重重地摔在他身上,又被他硬邦邦的骨头硌得生疼。顾不得许多,我立刻翻身坐起,手脚并用地将坑边厚厚的、带着积雪的枯草疯狂地扒拉下来,盖在我们两人身上!
动作又快又急,枯草上的雪沫簌簌地掉进脖子里,冰冷刺骨。我甚至能感觉到身下男人因剧痛而压抑的、沉重的喘息,和他身上浓烈的血腥气。
刚刚用枯草将我们勉强盖住,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就清晰地传到了坑边!
“血迹到这儿就没了!”
“妈的!人呢?难道飞了不成?”
“仔细搜!这附近一定有藏身的地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杀手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焦躁和狠戾。我能清晰地听到他们在坑边来回走动,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声,如同踩在我的心脏上!
冰冷的雪沫从枯草的缝隙钻进我的后颈,激得我一阵寒颤。身下的男人身体紧绷得像一块石头,每一次压抑的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枯草腐败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坑外,杀手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在积雪上来回碾磨。每一次沉重的“咯吱”声,都像踩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头儿,这边有个坑!”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过去看看!”另一个冰冷的声音下令,脚步声迅速朝着我们藏身的土坑逼近!
枯草缝隙透进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黑影挡住!坑边的积雪簌簌滑落。一只穿着黑色皮靴的大脚,重重地踏在了坑沿的冻土上!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啪!”
远处夜空中,陡然炸开一道刺眼的红色焰火!如同撕裂夜幕的血口,在漆黑的天幕上短暂地绽放出妖异的光芒,将下方荒芜的雪地映照得一片猩红!
“信号!是接应的信号!撤!快撤!”坑边的杀手头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惶和急促,“官军来了!快走!”
“妈的!便宜他了!”坑边的黑影不甘地咒骂一声,那只踏在坑沿的脚猛地收了回去。紧接着,是一阵极其混乱、慌不择路的奔跑声,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呼啸的风雪中。
坑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寒风刮过枯草的呜咽,和我们两人压抑而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许久,直到那慌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风雪深处,直到坑外再没有任何可疑的动静,我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浑身一软,瘫倒在冰冷潮湿的坑底。身下是坚硬的碎石和冰冷的泥土,背后是同样冰冷僵硬的……那个男人。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夹杂着伤口剧烈的疼痛和刺骨的寒冷,让我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
“呼……呼……”
身下传来同样沉重而艰难的喘息。他伤得太重了。
不行!不能在这里等死!毒箭还在他肩上,“阎王笑”的毒随时可能夺走他的性命!刚才那信号焰火,或许是救兵,但更可能是另一波追杀者的集结令!必须立刻处理伤口,离开这里!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身体的极限。我咬着牙,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艰难地撑起身体,摸索着扒开覆盖在身上的枯草和积雪。
冰冷的空气重新灌了进来。
借着雪地微弱的反光,我看向那个男人。他依旧靠着坑壁,双目紧闭,脸色比雪还要惨白,嘴唇泛着青紫色。肩头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着黑血,触目惊心。露出的手腕上,那诡异的青紫脉络似乎又蔓延了几分。
必须拔箭!必须处理伤口!
“喂!醒醒!”我用力推了推他的手臂,声音沙哑而急促,“不能睡!听到没有!”
他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而痛苦,但深处那抹冰冷的清明和审视依旧顽强地存在着。他看向我,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想活命,就忍住了!”我盯着他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没有药,没有工具,只有最原始的方法!
我撕开自己破烂嫁衣相对还算干净的内衬下摆。粗糙的布料在冰冷的空气中发出刺耳的撕裂声。又迅速抓起坑边一把相对干净的积雪,用力在布条上擦拭,试图去除一些污垢。
然后,我深吸一口气,目光锁定了他肩上那支黝黑、尾羽暗紫的毒箭!箭杆冰冷,沾满了黏腻的黑血。
“忍着!”我低喝一声,右手猛地握紧箭杆!冰冷***的触感传来。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外一拔!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哼从他紧咬的齿缝里迸发出来!他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又重重地砸回坑底!肩头被撕裂的伤口瞬间喷涌出大量黑红色的血液,溅落在冰冷的雪地上,也溅了几滴在我苍白的脸颊上,带着滚烫的腥气。
剧痛让他几乎昏厥过去,身体剧烈地抽搐着,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瀑。
我顾不上擦脸上的血,立刻将沾了雪的布条用力地、死死地按压在那恐怖的伤口上!试图用冰冷的雪和压力来止血!布条瞬间被温热的血液浸透,变得沉重而***。
“按住!你自己按住!”我低吼着,将他的手拉过来,压在那块不断被血浸透的布条上。他的手指冰冷,微微颤抖着,但还是依言用力按了下去。
腾出手,我立刻又抓起几把冰冷的积雪,用力地***着他受伤肩膀周围的皮肤!冰冷的雪**着伤口,带来更强烈的剧痛,但也希望能稍微减缓一点毒素的扩散速度。同时,我用另一只手撕下更多的布条,一圈又一圈,用尽力气,将他肩头那个狰狞的血洞紧紧捆扎起来!
动作又快又狠,没有丝毫温柔可言。每一次勒紧布条,都能听到他压抑的、痛苦的闷哼。但我顾不上了。包扎好肩头,我又迅速抓起他那只青紫色脉络蔓延的手腕,同样用冰冷的雪用力***,试图延缓毒素上行。
做完这一切,我已经累得几乎虚脱,浑身都被冷汗和雪水浸透,冰冷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冻得我牙齿打颤。伤口包扎得极其粗糙,布条很快又被暗红的血液浸透。他手腕上的青紫并未消退,只是蔓延的速度似乎……极其极其缓慢地滞涩了一点?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踏碎了远处的风雪,由远及近,如同沉闷的鼓点敲打在地面上!
来了!
我的心瞬间揪紧!是救兵?还是……另一批杀手?
马蹄声在土坑附近骤然停歇。紧接着,是铠甲摩擦的铿锵声,以及数人下马的落地声。
“仔细搜!一寸地方都不要放过!”一个年轻却异常沉稳冷冽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脚步声快速而有序地向四周散开。
坑底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和他,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
一只穿着锃亮铁靴的脚,猛地踏在了土坑的边缘!坑边的积雪被震得簌簌滑落。
“殿下!”那年轻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极度的紧张,猛地响起!
坑沿上方,出现了一张年轻将领的脸。他穿着银亮的甲胄,头盔下的面容因焦急和紧张而紧绷,但此刻那双锐利的眼睛,在看到坑底情形的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的光芒!
“找到了!在这里!快!传军医!”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身后立刻传来几声急促的应和和飞奔而去的脚步声。
年轻将领毫不犹豫地跳下土坑,动作敏捷。当他看清男人肩头那简陋却浸透鲜血的包扎,以及那苍白如纸的脸色时,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凝重和痛心。
“殿下!属下护驾来迟!罪该万死!”他单膝跪地,声音沉痛。
被称作“殿下”的男人,此刻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他极其艰难地抬了抬眼皮,看了那年轻将领一眼,那眼神复杂至极,有确认安全的放松,有劫后余生的疲惫,更有一丝深不见底的冰冷杀意。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力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彻底的昏迷。
“快!把殿下抬上去!小心他的伤!”年轻将领急声命令。
几个同样穿着甲胄、动作矫健的士兵立刻跳下坑来,小心翼翼地避开男人的伤口,合力将他抬了上去。他们的动作迅速而专业,显示出极高的素养。
坑底只剩下我一个人,浑身冰冷湿透,沾满血污和泥泞,狼狈不堪地坐在碎石和枯草中。刺骨的寒风灌进单薄的破衣,激得我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
坑上传来一阵紧张的忙碌声,夹杂着军医急促的指令:“箭毒入体!是‘阎王笑’!快!拿解毒丹!清创!小心抬稳!”
没有人注意到坑底的我。仿佛我只是这雪夜里一片无足轻重的枯叶。
我抱着双臂,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温暖,牙齿咯咯地打着颤。疲惫、寒冷、疼痛、劫后余生的茫然……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但心底深处,却有一簇小小的、冰冷的火焰在燃烧——第一步,似乎……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