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哲身陷囹圄的消息像一阵带着冰渣子的寒风,彻底吹灭了林薇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
她不再哭泣,不再哀求,不再歇斯底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眼神空洞,动作迟缓,每天只是机械地打扫着那间已经变得冰冷无比的房子——尽管地上早已没有了玻璃碎片,沙发也扶正了,但那股无形的狼藉和绝望的气息,却像霉菌一样在角落里疯狂滋生,无论如何也清理不掉。
她开始长时间地坐在客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蜷缩在沙发里,抱着膝盖,眼神没有焦距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尊凝固的、悲伤的石膏像。
家里的座机不再响了,大概是所有能骂的人都骂累了,或者觉得再骂下去也索然无味。她的世界陷入了一种死寂的真空。只有我偶尔开关门的声音,或者电视里传出的、被刻意调得很低的背景音,提醒着她这个空间里还有另一个活物的存在。
我的生活却似乎步入了正轨。工作按部就班,甚至因为陈哲的倒台和他挪用公款事件的爆发,公司内部经历了一番震荡和清洗后,我这个最大的苦主兼受害者,反而意外地获得了更多的话语权和威望。一些原本被陈哲把持的资源和人脉,也顺理成章地流到了我的手中。
我开始频繁地外出,有时是应酬,有时是“加班”。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偶尔会沾染上陌生的、清雅的香水味,不再是林薇那种甜腻的花果香。
林薇对此没有任何反应。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了。她的世界已经崩塌,外面的风雨再也无法在她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一丝涟漪。
直到那个飘着冷雨的周五下午。
我提前回了家。打开门,客厅里异常安静。林薇依旧蜷缩在窗边的沙发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听到开门声,她极其缓慢地、像是生锈的机器般转过头,空洞的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毫无生气地转了回去,继续望着窗外密密的雨帘。
我脱下微湿的外套挂好,走到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没有开电视,客厅里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沉默在冰冷的空气里蔓延。
许久,我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明天下午两点,‘新亚酒店’顶层宴会厅。”
林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她没有动,也没有回头。
“我的婚礼。”我继续平静地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欢迎你来参加。”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终于在她空洞的眼眸里激起了剧烈的涟漪。她猛地转过头,动作快得甚至有些僵硬,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我,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迟来的剧痛。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
“婚礼。”我重复了一遍,迎着她惊痛的目光,嘴角甚至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其浅淡、却冰冷刺骨的笑容,“我和你表妹,林晓。”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阴沉的天空,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沉闷的惊雷,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了林薇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也照亮了她眼中瞬间崩裂的、名为“世界彻底毁灭”的绝望。
“林……林晓?”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寒风中的落叶,“我……我表妹?你……你们……”
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震惊和一种灭顶的荒谬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陌生和恐惧,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她曾以为无比熟悉的男人。
“为什么……”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彻骨的寒意,“为什么是她?你报复我……为什么要扯上晓晓?她是无辜的!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我轻笑一声,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嘲讽,“二十四岁,名校毕业,在你父亲公司实习半年就升任部门主管助理的林晓,算孩子吗?她可比你……”我的目光在她憔悴不堪的脸上扫过,意有所指,“聪明多了。”
林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被我的话狠狠刺穿了心脏。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痛苦、不解和一种被最亲之人背后捅刀的绝望。
“至于无辜?”我的笑容加深,眼神却冰冷如刀,“林薇,当你和陈哲躺在我的床上,谋划着怎么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的时候,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在我眼里,都谈不上‘无辜’。”我微微倾身,靠近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冰锥,扎进她的耳膜,“你们林家,不是最喜欢搞‘亲上加亲’这一套吗?我娶你表妹,不是正合你们的心意?以后,我们可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一家人”三个字,被我咬得极重,带着一种刻骨的讽刺。
林薇像是被这三个字彻底击垮了。她猛地捂住耳朵,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啊——!!!”身体从沙发上滑落,重重地摔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起来。她不再看我,只是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头,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在疯狂拍打。
我平静地看着她在地上痛苦地蜷缩、颤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雨水在玻璃上肆意流淌,将窗外灰暗的城市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影。倒影中,映出我模糊的脸,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清晰可见。
婚礼?
那将是另一场好戏的开场。
林薇,这份请柬,是我送给你最后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