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菜市场的鱼腥味混着烂菜叶子的酸腐气直往鼻子里钻。我蹲在一个小摊前,
手指捻着几根蔫巴巴的小葱。“老板,再便宜点行不?三毛,就三毛。
”手指捏着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汗津津的。老板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拿走拿走!
没见过这么抠的!”我赶紧把葱塞进破旧的布袋里。转身挤出闹哄哄的人群。
高跟鞋踩在坑洼的水泥地上,硌得脚生疼。这双鞋还是结婚时,姐姐林晓不要了扔给我的。
说是名牌。现在鞋跟有点歪了,走起来一瘸一拐。但我没舍得扔。能省一点是一点。
七拐八绕,钻进一条更窄更暗的巷子。头顶乱七八糟的电线像一张巨大的黑网。
墙根下淌着不知名的脏水。空气里飘着劣质煤球燃烧的呛人烟味。尽头那栋灰扑扑的筒子楼,
就是我和周野的“家”。楼道里堆满各家各户舍不得丢的破烂。昏暗的光线里,灰尘在跳舞。
钥匙**生锈的锁孔,拧了好几下才开。门轴发出刺耳的**。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泡面调料包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不到二十平米。
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几乎占去一半地方。掉漆的折叠桌靠在墙边。
上面放着两桶没拆封的泡面。唯一像点样子的,是窗台上那个洗得发白的玻璃瓶。
里面插着几支蔫头耷脑的野花。周野带回来的。他说路边看到,觉得挺好看。我放下菜袋,
把葱拿出来,小心地放进窗台上的小碗里养着。能多活一天是一天。背后传来开门声。
周野回来了。他个子很高,几乎要碰到低矮的门框。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工装裤。
裤脚沾着星星点点的泥浆和油污。手里拎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馒头。
“回来了?”他声音有点哑,带着刚干完活的疲惫。“嗯。”我应了一声,没回头,
“买了点小葱,晚上下面条?”“行啊。”他走过来,把馒头放在桌上。
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他看了眼桌上的泡面。“今天活儿多,老板结了现钱。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小卷皱巴巴的票子。大多是十块二十的。他数了五张十块的递给我。
“明天…买点肉吧?”我接过钱,手指捏得很紧。“肉贵,买点鸡蛋也一样。”他没再坚持,
把钱揣回兜里。走到墙角那个用砖头垫着脚的旧洗脸盆前。哗啦啦地撩起凉水洗脸。
水珠顺着他硬朗的下颌线往下淌。滴在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房东今天下午又来催了。”我低着头,摆弄着那几根小葱,“说再不交下季度房租,
就让我们搬。”水流声停了。周野用挂在铁丝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把脸。毛巾灰扑扑的,
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转过身,靠在掉皮的墙上。“再宽限几天,等我结了那个修车厂的账。
”他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点上。劣质烟草辛辣的味道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
“上次你也这么说。”我声音不大,但有点抖,“人家说了,最迟后天。”烟雾缭绕中,
他的脸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很沉静。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放心。
”他走过来,带着烟草味和汗味。大手在我头发上揉了一下。有点重,并不温柔。
“日子会好的。”这话他说过很多遍。从我替姐姐林晓嫁给他那天起。林家收了一大笔钱,
解决了燃眉之急。林晓拿着另一部分钱,据说去了国外追求她的艺术梦想。
把我扔给了这个在街头巷尾混迹、据说还欠着一**债的周野。结婚那天,只有我们两个人。
在出租屋里,对着墙上一个褪色的喜字。吃了两碗加了荷包蛋的面条。算是礼成。
日子像泡在苦水里。拮据,看不到头。唯一的暖色,大概就是周野偶尔带回来的路边野花。
还有这句“日子会好的”。像根细细的稻草。我抓住它,不敢松手。晚饭是清水挂面。
加了点盐和酱油。唯一的一点油星,是我用筷子尖从油瓶壁上小心刮下来的。拌进面里。
那几根小葱被我切得碎碎的,撒在面上。绿白相间,算是唯一的点缀。周野吃得很香。
稀里呼噜,一大碗面很快见了底。他放下碗,满足地呼了口气。“好吃。
”我看着他空空的碗底,又看看自己碗里还剩一半的面。“锅里还有。”“饱了。
”他摆摆手,摸出烟盒,发现空了。捏扁了烟盒,随手扔在墙角。
那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空烟盒。“明天…我去找王瘸子问问,看有没有零工。”我小声说。
周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深。“不用。”他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动作有点粗,
碗碟磕碰着发出响声。“我能养活你。”他端着碗筷走到门口那个用木板搭的简易“厨房”。
拧开那个总是吱呀作响的水龙头。水哗哗地流。我坐在吱呀作响的凳子上。
看着窗台上那几支在昏暗光线里垂着头的野花。“日子会好的……”我低声重复了一遍。
像是在说服自己。水声停了。周野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回来,坐在我对面的床沿上。
旧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他伸出手。
粗糙的、带着机油和细小伤痕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我放在膝盖上的手背。很轻,一触即分。
像是不经意。“明天…带你去个地方。”他说。声音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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