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季中临起来,肩上搭一条毛巾,推开东屋门,院子里已经摆好小木桌,沈卫军妈刘爱英正端着一锅稀饭出来,沈卫军两个十岁左右的妹妹拿板凳,分筷子,看见季中临,害羞的不知道该叫他叔还是叫哥。
季中临冲两个丫头笑了笑,水井边放着他的刷牙缸子和洗脸盆,盆里倒好了水。他把沈卫军叫出来,严厉地批评:“我来农村下乡历练,不是来当土霸王的,以后别给我倒水。”
“是,领导,我已经严肃认识到自己在生活上的错误。”沈卫军立正,敬礼。
“滚一边去。”季中临笑着踢他。
牙缸子里插着牙刷和牙膏,季中临蹲下挤牙膏准备刷牙,沈卫军最小的妹妹沈小梅好奇的凑过来,问他:“首长哥,你们城里人都用这种膏刷牙吗?”
季中临说:“有用牙膏的,也有用牙粉的,我喜欢用牙膏,携带方便。你刷牙了吗?”
小梅摇摇头,“我们村只有老师每天早晚刷牙,她上课时老说要保护牙齿,饭后刷牙,没人听她的。”
“你老师说的没错,现在不刷牙,以后牙齿全烂光。”季中临说着,开始刷牙,含一嘴泡沫,漱口水直接吐院子地上。
小梅好像明白了什么,有点豁然开朗的意思,“怪不得李**子他爹靠镶牙就能赚那么多钱。”
镶牙是门技术活,一般人干不了,讲究快准狠,老虎钳摸进嘴里,“咔嚓”一下,拽掉烂牙,镶上新牙,发不发炎全靠命。
李**子他爹这辈子拔过的牙比他儿子脸上的麻子还多。
沈卫军一家五口加上季中临围着一张小木桌吃早饭。苞米粥,野菜饼,辣疙瘩咸菜。
季中临咬一口饼,喝一口粥,咽下去。
“临哥,吃得惯吗?”沈卫军问。
“还行。”季中临大口吃饼,这饼细嚼有野菜香,粗嚼剌嗓子。
门口忽然传来“哐哐哐”砸门声,“支书在家吗?”
沈连德一听这声音,纳闷:“沈驴蛋来干什么?”
他起身去开门的功夫,沈卫军偷偷对季中临说:“坏菜,一凝她爹来了。”
一凝?季中临眼睛眯了眯,沈卫军不提,他都把这号人忘了。昨天到村之后,没见她来闹事,还以为这刁妇终于想明白了,敢情今天全家上门找茬。
他娘的,这帮刁民,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他季中临活这么大,怕过什么?除了毛***,他服过谁?
季中临面不改色把最后一口粥喝完,用肩上搭的毛巾擦了擦嘴。
这时,院子的木头门打开,进来三个鬼头***眼的人物。
最前面的老头,走路姿态奇特,微微佝偻着腰,脖子向前探出,两只脚轻飘飘地踮着地,似有似无地挪动。
从季中临的角度看过去,活像一只谨慎逡巡的老鼠,无声无息地贴着墙根溜过。
等走近细看,那老头裹一层焦黄皱巴的皮。窄脸瘦得凹陷,颧骨突兀,像两把刀子,悬在薄皮之下,撑起整个头颅。
再看他身后的两个小子,年龄大一点的那个鼻梁尖细,下边一张薄嘴唇,唇色暗淡,紧抿时便成一条刻薄的线,偶尔张开,露出参差不齐的焦黄牙齿,如豁了口的破篱笆。
小的那个约莫十五六岁,又黑又瘦又矮,穷酸相。
季中临懵了,低声问沈卫军:“这是昨天那女人的爹和兄弟?怎么看,这爹都像被扣过绿帽子。”
沈卫军说:“我小时候就听人说,一凝不是驴蛋大爷亲生的,但是她是她娘亲生的,一凝娘挺好看的,可惜死的早。”
沈驴蛋往小木桌前一站,居高临下的看着季中临,“你就是首长?你说,这事咋整?”
季中临站起来,高出沈驴蛋半截身子,反问他:大爷,你说清楚,我做什么事了?”
这么来回两句,听得沈连德云里雾里,但直觉不像是小事,人多嘴杂,他连忙赶两个女儿去上学,让老婆去烧水。
“驴蛋哥,到底咋了,屋里说。”沈连德指了指屋门。
沈驴蛋刚要往屋里走,季中临伸手拦住,“就在这说,太阳底下说,敞亮。”
沈二柱憋不住,抢先说,“你欺负我姐,你还挺有理,别以为你当兵的,我们就怕你。”
“我怎么欺负你姐了?”季中临双手环胸,看戏似的。
沈三全说:“昨天我姐回来一直在哭,衣裳都破了,头发也乱。”他拉住沈连德的胳膊,“叔,你得给我姐做主。”
沈连德慌了神,“首长,这,这到底咋回事?”
季中临解释:“昨天他姐,叫什么沈一凝的,跳河自杀,我好心把她救上来,她反诬赖我占她便宜。无知!溺水急救,人工呼吸,心肺复苏,没听过?”
“我要是占她便宜,眼睛抠下来让你们当泡儿踩。”
沈驴蛋愣了一下,跳河自杀?他倒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惊讶的表情掩盖在皮肉下,脸上皮太老太皱,悲喜嗔痴都是一个样。
沈驴蛋咧嘴一笑,“首长,你别胡说,我闺女全村人看着长大的,大家伙儿都知道她是好孩子。”
他转向沈连德,“支书,你给评评理,凝凝这孩子,你清楚,从小长到大,不撒谎,不干坏事。”
沈连德还没说话,在院子角落烧水的刘爱英快步走过来,问:“凝凝咋了,没事吧,这么好的孩子,咋能寻死呢?”
沈二柱说:“婶儿,我姐不能想不开跳河,她都要结婚了,跟村里最富的人结婚,怎么会跳河?”
“就是,大有哥对她特好,还要给我姐买自行车呢。”沈三全瞪季中临,“明摆着就是他欺负我姐。”
刘爱英摇摇头,叹息着走开了。
季中临一打三,毫无畏惧之色,他指着沈三全说:“你别以为你长得跟越南人似的,就可以满嘴叽叽歪歪的放屁,找练呢吧,来来来,你们仨一起上,今天不把你们爷仨练趴下,十年兵白当。”
“还有,我再说一遍,我他妈没欺负你姐,谁欺负她,谁遭雷劈,出门就让雷劈成两半。”
“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不服咱们去***掰扯,谁不去谁他妈是孙子。”
沈连德连忙打圆场,“驴蛋啊,是不是凝凝不小心掉河里,人家首长给她急救着呢。凝凝当老师的,明白事理,当场脑子进水没理解过来,现在肯定明白了,你再回去好好问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