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锈的卷帘门“哗啦”一声被拉下，隔绝了外面城中村潮湿的霉味和霓虹灯最后的余光。
五金店里，只有一盏十五瓦的钨丝灯泡亮着，光线昏黄，勉强照亮一小片地方。空气里全是机油和金属锈蚀的味道。
陈拾把麻袋从肩上卸下来，扔在阁楼的木地板上。
地板发出“吱呀”一声。
他喘了口气，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黏住了几根头发。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然后蹲下，解开麻袋口的绳子。
一个女孩被倒了出来。
穿着一身看着就很贵的白色裙子，现在蹭了不少灰。手脚被尼龙绳捆着，嘴上贴着黑色电工胶带。
人是晕的。
陈拾盯着她看了几秒。很漂亮，就算闭着眼，睫毛也长得过分。消息说她是“盛源集团”董事长的私生女，离家出走，一个人住在高档公寓。
这种人，最好下手。
他站起来，走到阁楼唯一一张桌子旁，拉开抽屉，拿出一部专门用来干这事的非智能手机，开机。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出时间。晚上九点。
他准备编辑勒索短信。一百万，一分都不能少。露露的手术费。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陈拾猛地回头。
女孩醒了。
她没叫，也没挣扎，只是安静地坐在地上，歪着头，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打量着四周。那眼神不像人质，倒像个来参观的游客。
她最后把目光落在陈拾身上。
陈拾心里一紧。他做过很多事，打黑拳，给老大当保镖，但绑架是第一次。他握了握拳头，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压低声音，让它听起来更粗犷，更有威胁性。
“别出声，不然……”
他的话没说完。
女孩对他眨了眨眼，然后抬起被绑住的双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唔……唔……”
陈-拾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一把撕掉了她嘴上的胶带。
女孩“嘶”了一声，揉了揉发红的嘴唇。
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求饶，也不是咒骂。
“你这里，环境不行啊。”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天生的慵懒。
陈拾愣住了。
“通风差，光线暗，还有一股铁锈味。我说，你绑架也得讲究一下客户体验吧？”她继续说，还皱了皱鼻子。
陈拾的大脑有点短路。这剧本不对。
他不说话，只是用那双在拳台上练出来的、冰冷的眼睛盯着她。
女孩完全没被吓到。她甚至还活动了一下被绑得有些麻木的肩膀。
“我叫敖夏。”她自我介绍。
陈拾没理她，转身回到桌子旁，重新拿起那部老式手机。他得赶紧把短信发出去。
“手机给我用一下。”敖夏说。
陈拾回头，眼神变得危险。
“你觉得可能吗？”
“我饿了。”敖夏理直气壮地说，“我要点个外卖。”
陈拾觉得这女的脑子有问题。被绑架了，要点外卖？
他懒得再跟她废话。
“闭嘴。老实待着。”
他低下头，开始按键。
突然，一阵风从背后袭来。陈拾反应极快，猛地侧身。
捆着双手的尼龙绳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了。敖夏像只猫一样，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一手已经抓向了他手里的手机。
陈拾手腕一翻，扣住她的手。
她的手腕很细，皮肤滑得惊人。但力气也大得惊人。
两人僵持住。
陈拾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手上加了力，足以捏碎普通人的腕骨。
敖夏却只是微微蹙眉，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他的手腕麻筋上。
一阵酸麻感瞬间传遍整条手臂。
陈拾的手一松。
手机掉在了桌上。
敖夏捡起手机，不是他那部老的，而是他自己平时用的智能机。
她看了一眼锁屏密码。
陈拾刚想抢回来，就见她用手指在屏幕上随意划了几下。
“咔。”
手机解锁了。
陈拾的瞳孔缩了一下。她怎么知道他的密码？
敖夏没理会他的震惊，非常熟练地点开一个外卖APP。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眼睛亮晶晶的。
“嗯……看看有什么好吃的。这家‘御膳房’的佛跳墙不错，就是送得慢。这家日料的蓝鳍金枪鱼大腹，入口即化，可以来一份。还有这个，澳洲M9和牛，炭烤风味……啧，都来一份吧。”
她一边念叨，一边下单。
陈拾站在一旁，看着这个本该是自己人质的女孩，用他的手机，点了一堆他听都没听过的昂贵食物。
他感觉自己不是绑匪，像个餐厅服务员。
“地址就是这里吗？”敖夏抬头问他，晃了晃手机。
陈拾没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了。”她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确认下单。
支付页面跳了出来。
她看了看总价。
“一万三千八。”她念出声，然后抬头看着陈拾，笑了一下，“绑匪先生，你来付？”
陈拾的脸黑得像锅底。
“你耍我？”
“没有啊。”敖夏一脸无辜，“我请你吃。不过得你先付钱，我没钱。”
陈拾气笑了。他伸手就要去夺手机。
敖夏把手机屏幕转向他，上面是人脸识别支付的界面。
“别急嘛。”
她对着前置摄像头，眨了眨眼。
“滴。”
支付成功。
陈拾彻底僵住了。
他的银行卡里，只有几千块，是给妹妹买药的钱。她用的是什么支付？
敖-夏把手机扔回桌上，然后拍了拍手，重新在地上坐下，还顺手把解开的尼龙绳又在手腕上绕了两圈，打了个活结。
“好了，等餐吧。”她一脸满足地说，“对了，你有餐具吗？最好是银的，我用不惯不锈钢的。”
陈拾看着她，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他觉得自己绑架的，可能不是一个人。
是个怪物。
四十分钟后，五金店的卷帘门被敲响了。
“您好，御膳房外卖！”
陈拾和敖夏对视了一眼。
敖夏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开门。
陈拾深吸一口气，走下阁楼。他从门缝里看出去，一个穿着外卖制服的小哥，手里捧着好几个巨大的食盒。
他拉开一条缝。
“放门口就行。”
“先生，我们这需要当面签收。”
陈拾没办法，只好拉开卷帘门。
外卖小哥看到他，愣了一下，然后把食盒递过来。
“您的餐，祝您用餐愉快。”
陈拾接过食盒，沉甸甸的。他关上门，心里五味杂陈。
他提着一堆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物回到阁楼。
敖夏已经把桌子清理干净了。
她指挥着陈拾把食盒一一打开。
佛跳墙的浓郁香气，刺身的新鲜气息，烤和牛的油脂香味……瞬间充满了整个破旧的阁楼。
陈拾咽了口唾沫。
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敖夏拿起一双象牙筷——外卖竟然还配了这个——夹起一片粉红色的金枪鱼，放进嘴里，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嗯……还行。就是不够冰。”
她吃了几口，然后抬头看陈-拾。
“你不吃？”
陈拾站在原地，没动。
“真不吃？”敖夏又问。
陈拾还是没动。
“哦，也对。”敖夏点点头，“绑匪要有绑匪的样子。不能和人质一起吃饭。”
她说着，夹起一块最大的烤和牛，递到陈拾嘴边。
“张嘴。”
陈拾盯着她，眼神复杂。
“我不……”
“张嘴。”敖夏的语气不容置疑，筷子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碰到他的嘴唇。
陈拾最后还是张开了嘴。
温热的牛肉入口，油脂的香气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
**的好吃。
“好吃吧？”敖夏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陈拾咀嚼着，没说话。
“以后跟着我，顿顿让你吃这个。”
陈拾停下了咀嚼的动作。他看着敖夏。
“你到底是谁？”
敖夏收回筷子，给自己又夹了一块，慢悠悠地吃着。
“一个……你惹不起的人。”她咽下食物，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得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
她看着陈拾。
“你绑架我，是为了钱吧？”
陈拾点头。
“要多少？”
“一百万。”
“才一百万？”敖夏撇了撇嘴，一脸嫌弃，“你这绑匪，格局太小了。”
她顿了顿，用筷子指了指陈拾。
“这样吧，我给你一千万。”
陈拾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条件呢？”他知道，没有白吃的午餐。
“条件很简单。”敖-夏的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从现在开始，你不是绑匪了。”
“你是我的……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