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姐姐让我快点走出房间,不然我会死。
手机里的男朋友告诉我千万不要出去,不然我会消失。
一面是我二十年来情同手足、最信任的闺中密友,一面是与我灵魂契合、温暖无比的男友。
所以我该选择相信谁?
现在是凌晨12点,那东西的挠门声越来越密集,像有无数指甲在同时刮擦着劣质的木板。
我用羽绒被和靠垫在床上堆砌了一个小小的堡垒,权当是能给我一丝虚假安全感的心灵结界。
手机屏幕的光是这漆黑房间里唯一的光源,还有四格电。在这个电力仿佛被无形之手掐断的夜晚,这四格电就是我全部的慰藉和与外界(如果那还算外界的话)唯一的联系。
阿哲:「你还好吗?外面……好像有点不对劲。」
微信弹出一条信息,来自我的男朋友,说是男朋友,其实我们也才认识不久。
自从一周前,全球人类都在午夜被这种诡异的挠门声惊醒,所有那些按捺不住好奇心或者恐惧而开门查看的人,都如同水蒸气般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每个夜晚都在重复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情节,**的权威早已在夜幕降临时瓦解,城市与乡村的联系被彻底切断,各个区域陷入了孤岛般的“自救”状态。
然而每晚,哭泣和尖叫声依旧会隐约传来,因为总有人抵挡不住门外的呼唤或是恐吓,选择了开门,然后步向未知的终结。
挠门声会精准地持续到凌晨5点,然后,像被按下了某个开关,所有还“存在”的人会同一时刻失去意识,陷入沉睡,醒来后,夜晚的记忆便如同被海浪抹去的沙画,消失无踪。
直到晚上11点,如同灰姑娘的魔法失效,那些恐怖的记忆又会瞬间涌回每个人的脑海,同时想起的,还有那些已经消失了的人。
凌晨12点整,挠门声准时光临,分秒不差。
我们生存的世界仿佛被硬生生撕裂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维度:
白天,秩序井然,阳光明媚,人们上班、上学、谈笑风生,机器照常运转,仿佛那夜复一夜的恐怖不过是集体癔症产生的幻梦;
夜晚,诡谲怪诞,只有无休止的挠门声和门内之人天人交战的恐惧与挣扎。
这样提心吊胆地度过了三个晚上,一些自发形成的自救组织才终于摸索出一点规律,并在幸存者的大群里发布了公告:
「紧急通知:各位居民,夜间切勿听信门外任何声音!绝对不要开门!重复,绝对不要开门!」
只是,走出门消失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走出门,消失,所以不要开门——这是用无数消失者验证过的、血淋淋的规则。
我和阿哲是在一个叫“曙光避难所”的小群里认识的。群里大多是些年轻人,受过现代科学教育的熏陶,笃信唯物主义,试图用理性去分析这极度不理性的状况。
我们的群主据说是个麻省理工辍学回来的计算机大神,平时潜水的多,偶尔才在我们情绪崩溃到极点时,冒泡发几句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
群里文科生居多,我和阿哲倒是同一个专业——都是学设计的。前天,群里有人绝望地开玩笑问“这会不会是某种全球性的沉浸式行为艺术”,我忍不住出来解释了行为艺术的范畴以及眼前发生的事情绝无可能是人为的恶作剧,阿哲那时接了我的话,我们才私下加了好友,慢慢熟悉起来。
阿哲:「说不定下一秒就世界末日了,不如我们试试谈恋爱吧?我好像还没正儿八经地喜欢过谁呢。」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群里的绝望气氛太浓重,或者是我自己也被这种朝不保夕的恐惧压得喘不过气,我鬼使神差地回了句「好」。
阿哲:「你那么好看,追你的人肯定很多吧?」
我当时含糊其辞地应付过去了,因为母胎单身的我并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这个事实。
群友A:「难道是高维生物入侵?或者是某种全球性的精神污染?」
群友B:「完了,那还挣扎什么,直接躺平等死好了,反正结局注定了。」
群友C:「为什么不能反抗?人类就没有一点希望吗?」
群友B:「……如果是那种级别的存在,反抗本身就是徒劳的,就像蚂蚁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要踩过它的巢穴。」
阿哲:「他们好像在讨论很可怕的东西。」他私聊了我。
我:「嗯,在说一些科幻恐怖小说的设定,大概意思就是人类在未知力量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
阿哲:「可是故事里不总是有希望吗?总会有英雄站出来,带领大家找到生路,哪怕过程很艰难。」
我:「呃……大部分商业片是这样,但有些设定里,绝望才是主基调。」我想了想,又认真敲字,「或者,换个角度想,即使英雄带领文明‘重生’,那种‘重生’后的东西,还是我们认知中的人类文明吗?」
阿哲:「哇,听起来好深奥。」
通常对方这么回复,潜台词就是:“我没太听懂,但觉得你很厉害。”
这是我闺蜜小雨告诉我的,她是个情感经验极其丰富的家伙。
「我上次让你准备的东西,你都买了吗?」我生硬地转换了话题。
出于一种未雨绸缪的恐慌,我早几天就建议他囤积一些物资,比如***、大容量充电宝、急救包、消毒用品和不易腐败的食物。
「当然啦,女朋友大人的话怎么能不听。」
说罢,他还真拍了几张照片发过来,「看,我有个小储物间,都快塞不下了。」
「所以,」他再次把话题绕了回来,「你真的不好奇门外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好奇,但我更怕死!」我想这大概是最朴实无华的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