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片碎溅开,像一场小型爆炸后的残骸,每一片都锋利地映出林晚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地上,那封曾被她摩挲过无数遍、承载了她所有少女幻想的泥金婚书,
被沈聿毫不留情地撕成了几片,皱巴巴地躺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如同她此刻的心。“林晚,
”沈聿的声音淬着冰,带着上流社会浸***出来的刻薄与残忍,“你不会真以为,
我会娶你这种无趣又天真的女人吧?沈太太的位置,你高攀不起。”他俯身,捏住她的下巴,
力道大得让她以为骨头会碎掉。那双曾经让她沉溺的深邃眼眸,
此刻只剩下**裸的嘲弄和厌倦。“游戏,结束了。”林晚没哭,甚至没有流露出更多悲恸。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爱了五年、几乎付出一切的男人,眼底最后一点微光,
熄灭了,变成一片死寂的灰烬。她慢慢蹲下身,不是去捡那些碎片,
而是伸向茶几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动作冷静得近乎诡异。沈聿皱眉,
看着她从里面取出一个厚重的牛皮纸袋,袋口没有封死,
能隐约看到里面照片的一角——是他与几个境外账户频繁资金往来的记录,
还有一些模糊但足以辨认出他侧脸的会面照片,背景在码头,对方是警方通缉名单上的人物。
“很好。”林晚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划破了室内凝滞的空气。
“你的游戏结束了。我的,刚开始。”她当着他的面,拨通了报警电话,
声音清晰地报出沈聿的名字,以及他涉嫌巨额***和勾结境外势力的关键证据藏匿地点。
沈聿脸上的傲慢瞬间凝固,碎裂,转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怒。“林晚!
**敢——”警察来得很快,手铐扣上他手腕的冰凉触感,让他彻底清醒。
他被押着经过她身边时,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是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林晚,
你给我等着!等我出来,我一定弄死你!”她站在原地,像一座孤绝的冰雕,
看着他被推搡着带走,消失在门外闪烁的警灯光芒里。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才缓缓滑坐在地,颤抖的手指抚上小腹,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萌芽。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砸落,晕开在地毯上,迅速冷却。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事。
城西曾经最奢华的“铂宫”会所易主,招牌换成了朴实无华的“书咖”。林晚盘下了这里,
把它改造成了一个几乎无人光顾的旧书店,带着一个无人知晓的孩子,
隐没在城市的喧嚣边缘。她瘦了很多,曾经明艳的脸庞褪去了所有血色,
只剩下一种易碎的白。宽大的毛衣也遮不住她过分的清瘦,
只有看着店里那个跌跌撞撞的小女孩时,眼底才会短暂地流过一丝暖意。那个女孩,叫念念。
沈念念。念念有着和沈聿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深邃,漂亮,带着天生的倔强。
她常常用小手举着绘本,奶声奶气地问:“妈妈,爸爸呢?
”林晚总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轻得像叹息:“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什么时候回来?”“……等念念再长大一点。”她从不避讳谈论“爸爸”,
却从未给过具体的形象。直到那天,她在整理旧物时,
无意中翻出一张藏在箱底的合影——照片上的她笑靥如花,依偎在年轻飞扬的沈聿身边。
她慌忙想藏起,念念却已经眼尖地看到,指着沈聿,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妈妈,
这个好看的叔叔是谁?”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声线:“一个……故人。
”日子在化疗药物的副作用和照顾女儿的辛劳中缓慢流淌。医生说,她的时间不多了,
卵巢癌晚期,伴有多处转移,能撑过三年,已经是奇迹。她开始整理身后事,
联系可靠的福利机构,偷偷打听收养家庭的信息,一笔一笔,计算着为数不多的存款,
如何才能支撑念念长大成人。每一次呕出带血的痰液,
每一次因剧痛而蜷缩在冰冷的卫生间地板时,她都会想起沈聿那双恨意昭彰的眼睛。
他快要出来了。她知道。所以,她必须在他出来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好。
她不能让念念落到他手里,绝不能。一个初秋的傍晚,阴雨连绵,书店提前打了烊。
林晚正蹲在书架前整理书籍,突然,门口的风铃发出一串急促刺耳的乱响。
门被粗暴地推开了。带着一身外面的湿冷寒气,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三年的牢狱生涯没有磨去他骨子里的锐气,反而沉淀为一种更阴沉、更危险的气质。
沈聿站在那里,头发剪得很短,下颌线条绷得死紧,那双眼睛,比三年前更加深邃,
此刻正像淬了毒的匕首,死死钉在她身上。他一步步走近,皮鞋踩在木地板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敲在林晚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他瘦了,轮廓更加锋利,
眼神里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林晚。”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狱中磨砺出的粗粝,
“我出来了。”林晚慢慢站起身,脸色比身后的白墙还要惨淡。她看着他,没有说话,
只是下意识地将身体挡在了通往里间休息室的方向。“我说过,”沈聿逼近,
从后腰摸出一把***,“咔哒”一声,冰冷的刀刃弹了出来,反射出头顶惨白的灯光,
“等我出来,一定弄死你。”刀尖对准了她,他的眼神疯狂而偏执,
积攒了三年的恨意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妈妈?
”一个稚嫩、带着睡意惺忪的声音,从林晚身后的休息室门口传来。念念穿着小小的睡裙,
光着脚丫,揉着大眼睛,困惑地看着门口剑拔弩张的陌生男人。她的目光,
掠过那把闪着寒光的刀,最后,定格在沈聿那张戾气横生的脸上。出乎林晚意料的是,
念念没有害怕。她歪着小脑袋,仔细地打量着沈聿,那双和沈聿如出一辙的黑眼睛眨了眨,
然后,她迈开小短腿,非但没有躲到林晚身后,反而朝着沈聿走了两步,
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懵懂和天然的亲近,用小奶音清晰地喊了一声:“爸爸?
”“哐当——”沈聿手中的***,脱手掉落,砸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僵立在原地,瞳孔剧烈地收缩着,
所有的凶狠、仇恨、报复的念头,在这一声稚嫩的“爸爸”面前,土崩瓦解,碎得不成样子。
他的目光,难以置信地从林晚苍白如纸的脸,缓缓移到那个小小的人儿脸上。那眉眼,
那鼻梁,那抿着嘴时小小的倔强……分明就是他年幼时的翻版!
一股巨大的、从未有过的恐慌和混乱攫住了他。他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林晚,
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某种不敢深想的恐惧而颤抖变形:“你……你生了我的孩子?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在他撕毁婚书、极尽羞辱之时,她只字不提?
为什么在他入狱三年,漫长的一千多个日夜里,她从未出现过?
为什么……要让他从自己女儿的口中,得知这个足以打败一切的事实?
林晚看着他那副备受打击、几乎站立不稳的样子,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空洞,悲凉,
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快意。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慢条斯理地从毛衣口袋里,
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甩到了他脸上。纸张轻飘飘的,
却像带着千钧重量,砸得沈聿脸颊生疼,也砸得他心胆俱裂。他手忙脚乱地抓住那张纸,
展开。顶端,“肿瘤医院”的字样刺目无比。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检查数据和诊断结论——卵巢癌IV期,多处转移,预后极差。
患者姓名:林晚。日期,是半年多前。化疗单的边角,已经被摩挲得有些起毛。原来,
她异常的消瘦,她惨白的脸色,她眼底深藏的疲惫……都不是因为愧疚或者生活的艰辛。
是病。是绝症。沈聿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
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他猛地抬头,看向林晚,
眼神里是灭顶的恐慌和哀求,祈求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她报复他的又一个手段。
林迎着他崩溃的目光,脸上却绽开一个极致艳丽也极致残忍的笑容,声音轻得像羽毛,
却字字诛心:“因为,”她顿了顿,欣赏着他眼中最后的光一点点碎裂开来,“等你出来,
我早就死了。”她看着他,像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告诉你?让你在牢里……有个念想,
好好改造吗?沈聿,你不配。”“哐当”一声,这次不是刀,是沈聿支撑不住,双膝一软,
重重地跪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他佝偻着背,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骨头,
那张象征着无情和强悍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绝望的惨白和纵横的泪水。他伸出手,
想要抓住什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呜咽声,
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念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瑟缩了一下,
小声地又喊了一句:“爸爸?”这一声,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沈聿。他猛地抬起手,
用尽全身力气,一遍又一遍地狠狠扇着自己耳光,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书店里回荡,
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绝望。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晚晚……我错了……我错了……”他语无伦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