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周年纪念日,傅斯年让我穿着他白月光的裙子在客厅等他。
我穿着那条裙子从傍晚等到凌晨,他带着满身香水味回来,看见我的第一眼就沉了脸:“谁准你穿她的衣服?”
后来我藏起离婚协议消失,他疯了一样找遍全城。
找到我时,他跪在雨里扯住我衣角:“求你…回来...”
我***微凸的小腹轻笑:“傅先生,我怀孕了,孩子爹好像…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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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是被一寸寸熬浓的。
窗外,城市璀璨的灯火次第亮起,织成一张绵密而冰冷的光网,将顶层公寓笼罩其中。宽大得有些空旷的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角落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反而让更深的阴影蛰伏在家具的轮廓之后,静默地呼吸。
餐桌上,精心布置的烛台落了一层寂寥。长梗玫瑰在水晶瓶里蔫了些许,花瓣边缘泛起憔悴的褶皱。几道精致的菜肴早已失了热气,凝固的油花浮在表面,像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两只高脚杯孤零零地立着,其中一只杯壁上,还残留着半个模糊的唇印,是女主人傍晚时试饮留下的,此刻看来,更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苏晚就坐在餐桌旁。
她身上是一条香槟色的真丝长裙,质感极佳,流淌着细腻温润的光泽。裙子款式优雅,剪裁得体,衬得她**的锁骨愈发清晰,脖颈线条优美如天鹅。这颜色本该是温暖柔和的,可穿在她身上,却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僵硬。裙子的尺寸似乎与她有些微妙的出入,肩线紧了一点,腰身处又空了一指,像是借来的戏服。
这是傅斯年早上离开时,特意放在床尾,嘱咐她今晚一定要穿上的。
他说,今天是他们的结婚周年纪念。
他还说,他会回来,和她共进晚餐。
于是,从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被高楼吞没,到窗外夜幕彻底铺陈,缀满虚假的霓虹星辰,苏晚就一直维持着这个近乎标准的坐姿。背脊挺得笔直,双手安静地交叠在膝上,像一个等待指令的人偶。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截挺直的脊柱早已酸麻僵硬,交叠的手指指尖冰凉。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慢得如同黏稠的胶质。墙上那座价值不菲的欧式挂钟,秒针每一次“咔哒”的跳跃,都清晰地敲打在鼓膜上,不紧不慢,凌迟着她所剩无几的期待。
她不是没有期待过的。
尽管这三年的婚姻,早已将最初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磨得千疮百孔。傅斯年,那个她偷偷仰望了整个少女时代,最终却以一种近乎屈辱的方式娶了她的男人,从未给过她一丝温存。这场婚姻,是她苏家濒临破产时,父亲跪求来的交易,也是傅斯年为了抗衡家族内部压力、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傅太太”而达成的冰冷契约。
可今天早上,他放下裙子时,语气里似乎有那么一丝……不同?或许是她多心了。但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愿意像个傻瓜一样,穿上这条明显不属于自己风格、甚至可能属于另一个女人的裙子,坐在这里,点燃蜡烛,摆好晚餐,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纪念”。
喉间有些发干。她端起面前那杯早已不再冰凉的柠檬水,小口啜饮。水温吞吞的,带着一丝涩意。
挂钟的时针,终于慢悠悠地,重叠在了罗马数字“Ⅱ”上。
凌晨两点。
窗外大多数的灯火已经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点,如同旷野里寂寞的孤坟。公寓里静得可怕,能听到自己清浅的呼吸声,还有血液在耳蜗里流动的嗡鸣。
就在苏晚几乎要放弃,准备起身卸下这一身可笑的装扮时,玄关处终于传来了钥匙转动锁孔的细微声响。
“咔哒。”
在这死寂里,清晰得令人心惊。
她几乎是本能地重新绷紧了身体,交叠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甲陷进手背的皮肤里,留下几个浅浅的月牙印。
门被推开。
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夜色的寒凉走了进来,随之涌入的,是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混合气味。高级烟草的余烬,醇厚酒液的微醺,以及……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甜腻而冷艳的女性香水味。那味道强势地霸占了整个空间,瞬间冲散了餐厅里残留的、她特意挑选的清淡香氛。
傅斯年似乎有些微醺,脚步比平日略显沉重。他随手将西装外套扔在玄关的衣帽架上,扯了扯领带,这才抬眼向客厅望来。
他的目光,先是掠过那桌纹丝未动、早已冷却的晚餐,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了一下,旋即熄灭,没有激起任何波澜。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苏晚身上,落在了那条香槟色的真丝长裙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预想中的任何反应都没有出现。没有惊讶,没有歉疚,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因为让她久等而产生的不自然。
傅斯年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沉了下去。那是一种山雨欲来的阴鸷,浓黑的眉宇紧紧蹙起,眼底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戾气与厌烦。客厅昏暗的光线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一尊冰冷的、即将择人而噬的雕塑。
他迈开长腿,几步就走到苏晚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苏晚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甜腻香水味更具体的来源,仿佛就萦绕在他的指尖,他的颈侧。
她仰着头,看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心脏在胸腔里迟缓而沉重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
然后,她听到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被酒精浸染后的沙哑,以及一种淬了冰碴的冷意,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狠狠地剐在她的耳膜上:
“谁准你穿她的衣服?”
……
……
……
世界,在那一刻,万籁俱寂。
苏晚清晰地听见,身体内部有什么东西,伴随着这句质问,清脆地、彻底地,碎裂了。不是轰然巨响,而是如同冰面蔓延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痕,最终无声无息地坍塌,沉入永夜般的寒冷深渊。
她穿着这条被他指定的裙子,坐在这里,从满怀一场虚幻的期待,到被现实的冰水浇得透心凉,整整八个多小时。她想过他或许会忘记,或许有应酬,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想回来。她甚至卑微地预设过,他回来时,可能会无视这顿晚餐,无视她的存在,径直走进书房或者卧室。
可她唯独没有料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谁准你穿她的衣服?”
“她”。
一个甚至不需要名字的点缀,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存在。林薇薇。傅斯年心口那颗朱砂痣,窗前那抹白月光。三年前因为追求海外演艺事业而与他分离,如今,似乎是要回来了。
所以,这条裙子,是林薇薇的尺码,是林薇薇的风格。所以他让她穿上,是为了在纪念日这天,透过她的身体,去看另一个女人的影子?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场蓄意的羞辱,提醒她认清自己的位置,一个连穿戴都要模仿别人的、可怜的替代品?
喉咙里那股干涩感再次涌上,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她看着傅斯年近在咫尺的脸,那张曾让她痴迷、如今却只感到彻骨寒冷的脸。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被冒犯的怒意,仿佛她玷污了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宝物。
原来,连穿一下,都是僭越。
苏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坐得太久,腿脚早已麻木,起身时一个踉跄,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冰冷的餐桌边缘,才勉强站稳。
指尖传来的寒意,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答案显而易见,而且毫无意义。
她只是抬起头,迎上他那双冰冷的眸子,唇边努力想扯出一个弧度,或许是自嘲,或许是别的什么,但最终失败了。脸上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
她绕过他,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站住。”
傅斯年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晚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他转过身,走到她面前,垂眸审视着她,那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他的视线在她身上那条裙子上停留了片刻,眼中的厌恶愈发明显。
“脱下来。”他命令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残忍,“现在。”
苏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令人作呕的香水味。然后,她睁开眼,眼底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也熄灭了,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
她没有争吵,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委屈或者愤怒。
她只是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绕到身后,摸索到了裙子的拉链。
金属拉链滑下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丝滑的布料失去了束缚,顺着她光滑的皮肤,如同流水般倾泻而下,堆叠在光洁冰冷的地板上。
刹那间,微凉的空气侵袭着她仅着内衣的身体,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栗粒。耻辱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傅斯年的目光在她**的肌肤上一扫而过,没有任何停留,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他弯腰,动作甚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将那条香槟色的裙子从地上捡了起来,仔细地拂了拂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品。
而他看向只穿着贴身衣物的她时,眼神里只有彻底的冰冷与不耐。
“记住你的身份,苏晚。”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不要碰你不该碰的东西,不要肖想你不该肖想的人。”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拿着那条裙子,径直走向与主卧相反的另一间客房——那间他一直独自居住的房间。
“砰”的一声轻响,房门被关上。
将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连同他身上那股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浓郁香水味,一起隔绝在内。
空旷的客厅里,只剩下苏晚一个人。
**着上身,站在冰冷的空气里。烛台上的火焰早已燃尽,只留下一小滩凝固的烛泪。餐桌上的玫瑰,彻底凋零了,花瓣散落了一两片在桌布上,像是凝固的血点。
她缓缓地蹲下身,双臂紧紧地环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温暖。但指尖触及的皮肤,一片冰凉。
没有眼泪。
眼眶又干又涩,连湿润的迹象都没有。
原来,当失望累积到极致,当心痛超越了某个阈值,人是哭不出来的。
她只是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呼啸着穿过凛冽的寒风。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的亮光,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
也预示着,这场持续了三年的、名为婚姻的漫长刑罚,终于走到了天涯尽头。
她慢慢地站起身,腿脚的麻木感尚未完全消退,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艰难。她没有去看那扇紧闭的客房门,也没有去理会地上那堆冰冷的杯盘狼藉。
她赤着脚,踩过冰凉的地板,走回主卧。
打开衣帽间,她没有去拿那些傅斯年让人送来的、大多符合林薇薇审美风格的衣服。她从最角落的行李箱底层,翻出了一套自己大学时穿的、洗得有些发旧的纯棉睡衣。
换上柔软的睡衣,身体似乎找回了一点熟悉的温度。
然后,她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她新建了一个文档,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然后敲下了四个字——
离婚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