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林秀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转账提醒，感觉小腹又传来一阵熟悉的、下坠般的隐痛。

屏幕上冰冷的数字，是这个月周凯转过来的，所谓的生活费。两千五。

在如今这个物价飞涨的年头，两千五，要覆盖一家三口——她，周凯，

还有刚上小学的女儿蕊蕊——整整一个月的吃喝用度。她指尖冰凉，

在通讯录里找到那个熟悉的头像——一只被P上墨镜的柴犬，曾经她觉得憨厚可爱，

如今只感到讽刺。电话接通，背景音是嘈杂的键盘敲击声。“喂？什么事？我忙着呢。

”周凯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周凯，”林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生活费……你是不是算错了？这个月蕊蕊的课外班要交费，物业费也该交了，

两千五真的不够。”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随即是理所当然的语气：“我弟那边不是要还房贷嘛，这个月他手头紧，

我先给他转过去应应急。咱们紧巴点就过去了，你以前那点工资不也这么过来的？

蕊蕊的课外班，要不先停一个月？”又是这样。每一次都是“紧巴点”，

每一次都是“应应急”。她的陪嫁钱，当初就是这样一笔一笔被“应急”掉的，

美其名曰“借”，却从未见还。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反复拧紧的海绵，再也榨不出一滴水。

“那是我的陪嫁！”一股火气顶了上来，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还有，你的工资呢？

你的奖金呢？全都填给你弟那个无底洞了？我们才是你的家！”“林秀！

”周凯的声音骤然严厉，透过电波都能想象出他皱紧的眉头，“你说话别这么难听！

那是我亲弟弟！我们是一家人，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吗？你一个外人，

斤斤计较这些有意思吗？我为这个家累死累活，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外人”两个字，

像两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她心里。结婚七年，辞掉工作全职带娃四年，

她掏空了自己的一切，最后在这个家里，依然是个“外人”。她张了张嘴，

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电话那头，周凯似乎被同事叫走，

匆匆撂下一句“行了别闹了，晚上再说”，便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嘟嘟嘟地响着，像在嘲笑她的无力。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

她瘫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小腹的坠痛感更清晰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不是嚎啕大哭，

而是无声的，绝望的流淌。她想起一年前去世的外婆，那个总是系着围裙，

在老旧厨房的灶台前忙碌，用一双巧手和秘制卤味养活了一大家子的倔强老人。如果外婆在，

一定会指着周凯的鼻子骂：“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可是外婆不在了。

这个世界上唯一毫无条件爱她、护她的人，不在了。今天，正好是外婆去世一周年的忌日。

周凯显然不记得，或许记得，但觉得无关紧要。晚上，周凯没有回来吃饭，只发了个信息，

说加班。林秀草草喂饱了蕊蕊，哄她睡下。独自一人坐在漆黑的客厅里，

悲伤、愤怒、委屈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点开手机，

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她下意识地在搜索框输入：“亲人托梦是真的吗？

”搜索结果光怪陆离。排在最前面的是周公解梦网站，

宣称梦见逝者代表“财运将至”或“心有牵挂”；下面紧跟着心理咨询的广告弹窗，

标题是“科学认识梦境，缓解思念性创伤”；再往下翻，是各种灵异论坛的帖子，

讲述着光陆怪离的托梦经历，真假难辨。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关掉手机，把自己重重摔进床里。“林秀，你真是穷疯了，疯到开始信这些鬼话了。

”身心俱疲的她，几乎在头沾到枕头的瞬间，就坠入了沉沉的睡眠。然后，梦就来了。

不是模糊的片段，而是极其真实的场景。她仿佛又回到了外婆那间被油烟熏得微黄的老厨房，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浓郁的卤料香气，混合着肉类的醇厚脂肪香，

那是她童年最安稳的味道。外婆就坐在那张用了半辈子的旧灶台前的小马扎上，背对着她，

身影在氤氲的蒸汽里有些朦胧。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髻。“秀儿。

”外婆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不是飘渺的，而是带着灶火温度的、实实在在的乡音。

林秀想喊她，却发不出声，只能在梦里急切地向前走。外婆没有回头，

依旧面对着那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大卤锅，像是自言自语，

又像是专门说给她听：“巷口老房要拆迁了，街角那家‘老王卤味铺’，老板急着出手，

价格低，你去盘下来。”“我教你的那手秘方，每一个步骤，每一种香料的比例，

你都记牢了没？那是咱安身立命的本钱，比什么都靠得住。”说到这里，

外婆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继而带上了一种近乎冷冽的洞悉。“凯子那小子，

心眼偏到他弟家去了。他衣柜顶上，左边那块活动的夹板底下，藏了张卡，是他偷偷攒的。

你去找出来，那是你该得的。”梦境在此刻开始晃动，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在景象彻底模糊前，外婆最后念叨了一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告诫：“秀儿，人呐，

得自个儿立起来。锅里的香气是真的，兜里自己挣的钢镚儿，才是真的。”林秀猛地惊醒。

窗外天光微亮，房间里一片寂静。蕊蕊还在身边熟睡。她大口喘着气，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那个梦……太真实了。外婆的声音，

卤味的香气，甚至衣柜夹板细节，都清晰得骇人。她坐起身，靠在床头，

茫然地环顾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她拿起枕边的手机，

无意识地解锁，屏幕还停留在昨晚搜索“托梦”的页面。

看着那些荒诞的“周公解梦”和“科学解释”，再回想刚才那个清晰得不像话的梦，

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点开本地生活APP，

手指不受控制地输入了“槐荫巷”、“老王卤味铺”、“**”。

屏幕上赫然出现了结果——位于槐荫巷口的老王卤味铺，

店主老王头一小时前刚更新的信息：“因老家急事，店铺低价急转，价格面议，非诚勿扰。

”林秀的手指僵在了屏幕上方，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巧合？那衣柜呢？

她深吸一口气，赤着脚，像个小偷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到卧室那个厚重的实木衣柜前。

抬头看向柜顶，灰尘在晨光中飞舞。她搬来椅子，踩上去，手指颤抖着，按照梦境的指引，

摸索着柜顶左侧。真的……有一块木板，是松动的！她的心跳骤停了一拍。

第二章林秀的手指僵在那块松动的夹板边缘，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声音大得她怀疑会不会吵醒蕊蕊，

甚至惊动可能下一秒就用钥匙开门进来的周凯。

梦里外婆那句“他藏了张卡”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

与现实中发现夹板松动的惊悚事实交织在一起。是巧合吗？因为经济压力太大，

自己潜意识里编造了一个“藏私房钱”的梦，

并恰好映射到了现实中一个无关紧要的家具瑕疵上？可“老王卤味铺急转”呢？

APP上那条鲜活的、带着时间戳的信息，也是巧合？

两种截然相反的念头在她脑中疯狂拉扯——一个声音在尖叫，让她立刻把夹板按回去，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在这潭令人窒息的死水里麻木地生活下去；另一个声音，

则来自梦里外婆那带着卤香和灶火温度的嘱托，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去找出来，那是你该得的。”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汲取某种勇气。指尖用力，

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活动的夹板，向上抬起了一条缝隙。灰尘簌簌落下，

在清晨的光柱里狂乱飞舞。她眯起眼，屏住呼吸，凑近那条黑暗的缝隙。里面很黑，

看不真切。她犹豫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试探着往里摸索。指尖先是触到粗糙的木板内壁，

然后是积年的灰尘，蛛网的黏腻感让她头皮发麻。就在她几乎要放弃，

认为这果然只是个无意义的巧合时，她的指尖碰到了一样东西。不是想象中的灰尘团，

也不是什么废弃的零件。那是一个硬质的、光滑的、长方形的边角。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用指甲抠住那个边角，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将它从夹板的缝隙里抽了出来。

东西完全暴露在晨光下时，林秀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一阵眩晕。

那不是一个随便的纸片或杂物。那是一个深蓝色的、半旧的银行卡套。因为藏在暗处，

卡套上蒙着一层薄灰，但依旧能看出其本身的质地和颜色。它静静地躺在她沾满灰尘的掌心，

像一个沉默的、却蕴含着巨大能量的炸弹。梦里的一切，

在此刻被无比荒诞又无比真实地印证了。外婆真的托梦了。周凯，她的丈夫，

这个口口声声钱都给了弟弟、要求她为“大家庭”无限牺牲的男人，

真的在她们母女为两千五生活费捉襟见肘的时候，在衣柜顶上的暗格里，藏了一张银行卡！

这是什么卡？工资卡？不，他的工资卡一直在他自己手里，只是从不往家里拿。奖金卡？

**收入？还是……他根本就有另一份完全不为人知的收入来源？卡里有多少钱？这些钱，

有多少流向了那个“亲弟弟”的无底洞？又有多少，

是她和蕊蕊从未享受过的、本可以改善她们生活的物质保障？

愤怒、被欺骗的耻辱、还有一种近乎冰冷的清醒，像岩浆一样在她胸腔里翻涌。

她紧紧攥着那个卡套，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封皮里。她没有立刻把卡抽出来查看。

一种更深的警惕攫住了她。周凯把卡藏在这里，意味着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会不会偶尔检查？如果发现卡被动过……后果不堪设想。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她需要知道密码。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再次拿起手机。这一次，她搜索的不再是“托梦”，

而是“如何安全地查询他人银行卡余额？”以及“银行卡密码一般如何设置？

”搜索结果再次呈现出互联网光怪陆离的一面。

有煞有介事教你“用亲密付功能间接查询”的“攻略”，有各种“***”的钓鱼广告，

更多的是法律科普——“私自查询他人银行卡信息属于违法行为”。违法？

林秀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当婚姻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与掠夺时，所谓的“法”，

保护的是谁？她的目光停留在“密码设置习惯”上。

出生日期、电话号码、连续数字、纪念日……周凯会用什么？

她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排列组合：周凯自己的生日？他弟弟的生日？他们父母的生日？

还是……某个她不知道的，对他有特殊意义的日子？这个猜测的过程本身，

就像一把钝刀子在心上割。她发现自己对同床共枕七年的丈夫，了解得如此之少，或者说，

他刻意向她隐藏的部分，如此之多。她小心翼翼地将银行卡套上的灰尘擦拭干净，

然后按照原样，一丝不差地塞回了夹板下的暗格，将夹板轻轻推回原位，

确保看不出任何被动过的痕迹。从椅子上下来，她把椅子搬回原处，

抹掉自己踩过的脚印和柜顶的指痕。做完这一切，她站在房间中央，

看着窗外已经完全亮起来的天空，感觉自己和一小时前那个绝望的主妇，已经截然不同。

她的手里没有握着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但她的心里，已经点燃了一簇火苗。

外婆的托梦是真的。卤味铺急转是真的。周凯藏了私房钱，也是真的。那么，接下来呢？

是按兵不动，慢慢调查，摸清这张卡的底细？还是……更激进一点？

一个大胆的、在之前她绝不敢想象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顶开了她心头的巨石——如果，

这一切的指引都是真的。那么，她是不是应该，顺着梦境和线索，去为自己和女儿，

搏一个不一样的未来？这个念头让她浑身战栗，不是害怕，

而是一种混合着恐惧与巨大兴奋的**。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女儿，

蕊蕊的小脸在睡梦中恬静安然。林秀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她需要更多的信息，

需要验证卤味铺的细节，需要……一个决断。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必须知道那张卡的密码，

必须知道周凯到底隐瞒了多少。她拿起手机，这一次，

她的搜索词变成了：“槐荫巷拆迁规划”和“老王卤味铺口碑”。命运的齿轮，

在她轻触屏幕的指尖下，开始缓缓地、却又无可逆转地，开始了转动。

第三章林秀将手机屏幕按熄，心脏还在为刚才的发现剧烈跳动。银行卡的存在，

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彻底搅乱了她原本麻木的心境。但现在还不是愤怒的时候，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她需要冷静，需要计划，需要像外婆在梦里那般，于缭绕的烟火气中，

精准地把握住每一个关键。

：信息核实与风险评估她首先排除了那些搜索结果里号称能“***查余额”的钓鱼链接。

那是找死。她一个普通主妇，没那个本事，也承担不起那个风险。

她的目光停留在法律科普的条文上——“私自查询他人银行卡信息属于违法行为”。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让她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是的，她不能违法，

至少不能留下明显的违法证据。那么，剩下的唯一看似“安全”的途径，就是猜密码。

这听起来很蠢，像是在撞大运。但结合她对周凯（或者说，

对周凯那贫瘠的内心世界）的了解，这反而是最有可能成功、且最不易被察觉的方式。

她拿出一个日常记账用的旧笔记本，翻到崭新的一页，

开始罗列周凯可能使用的密码组合：他自己的生日（她确认了一下，没错）。

他弟弟周强的生日（她也记得，因为每次他弟过生日，周凯都会要求家庭聚餐，

并让她准备礼物）。他父母的生日（这个需要回忆，但大概日期有印象）。

他和她的结婚纪念日（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还是写了下来，带着一丝自嘲）。

他常用的手机尾号、**号等数字组合。……列表不长，周凯的生活圈子简单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