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不再停留,径直走向门口,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公寓,将两个男人,连同那荒谬的三角对峙,一起抛在了身后。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感应灯因为她脚步的移动而次第亮起,投下惨白的光。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没有眼泪。
眼睛干涩得发痛。
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风吹过去,带着呼啸的回声。
原来心死之后,是真的不会再疼了。只剩下一片麻木的虚无。
公寓内。
沉重的寂静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压抑。
程宇凡看着被合上的门,又看向僵立在原地的陆沉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陆三少,满意了?看清楚了?她连多看你一眼都不愿意。”
陆沉舟缓缓转过头,那双猩红的眼睛此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光彩,只剩下灰败的死寂。他看着程宇凡,目光没有焦点,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程宇凡挑眉,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知道她今晚会来找我?还是知道她会‘利用’我?”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带着明显的自嘲和怒意。
他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火气和那隐秘的、被戳破的难堪。“陆沉舟,我不管你和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管你现在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是做给谁看。我只告诉你,现在,她是我的女朋友。”
他放下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走到陆沉舟面前,身高相仿的两人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所以,请你,”程宇凡一字一顿,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以后,离她远点。”
陆沉舟像是被这句话刺醒了,死寂的眼底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但那光里带着偏执和混乱。“你的?”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苍凉而诡异,“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她说她只是在利用你……”
“那又怎么样?”程宇凡打断他,眼神锐利,“我心甘情愿!至少她现在在我身边!而不是像某些人,只会把她推开,只会用沉默伤她,等到失去了,才跑来发疯!”
“我没有想推开她!”陆沉舟猛地低吼,额角青筋暴起,一直压抑的情绪似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我从来没有……”
“那**的当时为什么不说?!”程宇凡也火了,一把揪住陆沉舟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问你爱不爱她的时候,**像个哑巴一样站在那里!你让她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陆沉舟,是你!是你亲手把她推开的!现在又跑来演什么情深不寿?你不觉得恶心吗?”
陆沉舟被他抵在墙上,没有反抗。程宇凡的话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最脆弱、最悔恨的地方。是啊,他当时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在看到那个女人出现,在感受到林晚绝望的目光时,大脑会一片空白?为什么那简单的几个字,就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是习惯了以哥哥的身份自居?是潜意识里害怕打破那份看似稳固的关系?还是……在那一刻,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那积年累月的守护里,究竟掺杂了多少不该有的妄念?
复杂的家庭关系,外界可能的流言蜚语,对她未来的考量……无数个理由在脑海里盘旋,可在此刻,在失去她的此刻,所有这些理由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我……”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所有的辩解和痛苦都哽在喉头,化作了眼角一抹不明显的湿意。
程宇凡看着他这副样子,揪着他衣领的手缓缓松开,带着一种厌弃和无力。他退后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弄皱的衣袖,语气恢复了冰冷:“滚出去。”
陆沉舟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顺着墙壁滑下些许,才勉强站稳。他没有再看程宇凡,失魂落魄地,一步步挪向门口。
手握住门把的瞬间,他停顿了一下,背对着程宇凡,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别伤害她。”
程宇凡嗤笑一声,没有回答。
门开了,又关上。
公寓里只剩下程宇凡一个人。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然后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酒柜上,玻璃柜门发出剧烈的震颤嗡鸣。他闭上眼,林晚那句冰冷的“利用”还在耳边回响。
心甘情愿?
他问自己。
或许吧。但心甘情愿,不代表不会痛。
夜更深了。
林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她和陆沉舟共同的“家”的。
说是家,其实更多的是陆沉舟的产业。为了方便照顾她,他在这座城市最好的地段买了这套顶层复式,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曾经,她最喜欢窝在窗边的地毯上,等着他下班回来,听他无奈又纵容地说:“楠楠,地上凉。”
如今,这房子里的一切,沙发,地毯,窗帘,甚至空气里若有似无的属于他的气息,都变成了凌迟她的刑具。
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城市的微光,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步走上旋转楼梯,回到自己的卧室。
她没有收拾行李,只是从床头柜的抽屉深处,拿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丝绒盒子。
打开。
里面不是什么名贵的珠宝,只有几样简单甚至有些幼稚的东西:一颗磨得光滑的雨花石,是他小时候第一次打架赢回来送给她的“战利品”;一张已经褪色的游乐园门票存根,是他逃了重要的竞赛陪她去过生日的那次;一枚造型简单的铂金指环,是她十八岁生日时,他送的成人礼,当时他说:“戴着玩,不喜欢就扔了。”
她从未扔过,甚至偷偷在无数个夜晚,将它套上无名指,对着月光傻笑。
这些不起眼的小物件,是她偷偷珍藏的,关于陆沉舟的整个青春。
现在,不需要了。
她合上盒子,没有一丝留恋地将其扔进了床边的垃圾桶。动作干脆利落,像是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也一并丢弃。
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投下冷调的光影。她翻到通讯录里那个署名为“三哥”的号码,指尖在删除键上停留了许久许久。
最终,她按了下去。
然后,是微信,**,所有和他相关的联系方式,一个个,彻底删除,拉黑。
做完这一切,她丢开手机,走进浴室。拧开花洒,冰冷的水瞬间倾泻而下,浇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
但她没有调高水温,就这么站在冰冷的水柱下,仰起头,任由冷水冲刷着脸颊,仿佛这样,就能洗去他身上残留的气息,洗去这十几年来刻入骨髓的依赖,洗去那令人作呕的、被背叛和抛弃的耻辱感。
直到身体冻得麻木,几乎失去知觉,她才关掉水,机械地擦干身体,换上一套干净的睡衣,然后将自己重重摔进床里。
窗外,天色已经隐隐泛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
与她无关。
她闭上眼,世界陷入一片黑暗。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小时候他背着她走过泥泞的小路,少年时他为了她和欺负她的人打得头破血流,他笨手笨脚地给她煮红糖水,他在她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笑得比她还开心,还有……那个穿着他睡袍的女人,和他那令人绝望的沉默……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熟悉的、细微的刺痛感。
原来,还是会的。
不是不疼了,只是麻木暂时掩盖了痛觉。当神经稍微复苏,那排山倒海的痛苦便会卷土重来,变本加厉。
她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无声地,任由那钝痛一刀刀凌迟着自己。
没关系。
会习惯的。
她告诉自己。
就像伤口结痂,总会经历最难受的发痒和刺痛。熬过去,就好了。
至于程宇凡……
想到这个名字,她空洞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利用,报复,自暴自弃……当时驱使她走向他的动机已经模糊不清。但路是她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下去。
至少,程宇凡的存在,像一道厚厚的屏障,可以帮她隔绝掉所有来自陆沉舟的消息,隔绝掉那个她再也不想面对的人。
就这样吧。
林晚拉高被子,将自己彻底裹紧,隔绝了窗外渐亮的天光。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陆沉舟坐在自己那间空旷、冷寂的办公室里,脚下散落着几个空了的酒瓶。他手里还攥着一个半满的瓶子,眼神涣散,没有焦距地望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
桌上,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拨号界面,上面是那个他烂熟于心的号码。他一遍遍地拨打,听到的永远是那个冰冷而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他知道,不是无法接通。
是被拉黑了。
连同微信,所有的一切。
她真的,要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脏上,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痉挛。
他想起她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平静,荒芜,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看向他时,那藏也藏不住的光。
他想起她说的——“你教我的,疼了,就要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