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浑身都疼,像是被重型卡车来回碾了七八遍。
江屿的意识在黑暗里浮沉,耳边嗡嗡作响,吵得他心烦。
“……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让娘可怎么活啊……”
一个女人的哭声尖锐刺耳,听起来伤心欲绝,可江屿愣是从里头听出了几分装模作样。他费力地想,这是哪个没眼力见的在他病房里号丧?他那个只会打钱的爹又找新女人了?
不对,他记得自己刚拿下了一个千亿级别的大项目,正在私人游艇上开香槟庆祝,一个浪打过来……他好像掉海里了。
草,阴沟里翻船!他江大少爷居然就这么挂了?
这念头一起,更多的记忆碎片像是开了闸的洪水,猛地冲进他的脑子
一个也叫江屿的懦弱少年,缩在豪华却冰冷的宅院里,被他爹在他娘死后的第二个月迫不及待娶进来将养在外面的外室,一个叫柳氏的女人,明里暗里的磋磨,被那个只比他小几个月的便宜弟弟江荣肆意欺凌。最后,因为不肯交出母亲留下的嫁妆钥匙,被那对母子关进柴房,活活冻饿致死……
而现在,正是“他”的灵堂!
江屿猛地睁开了眼睛。
刺眼的白光让他眯了眯眼,适应了好几下才看清。自己正躺在一块硬邦邦的木板上,身上盖着白布,周围挂满了白幡,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纸钱燃烧的呛人味道。
灵堂里站了不少人,一个个穿着古装,正中央跪着个穿金戴银、哭得“肝肠寸断”的妇人,想必就是那个蛇蝎心肠的柳氏。她旁边站着个吊梢眼的少年,假模假样地抹着眼泪,是江荣。还有个穿着绸缎长衫、一脸晦气的中年男人,是他那个靠老婆起家、又纵容外室害死嫡子的便宜爹,江祖德。
真行啊,一家子戏精。
江屿感受了一下这具身体,虚弱得厉害,但一股不甘和怨恨支撑着他。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里冷笑:行,既然老天爷让老子接手这烂摊子,那就陪你们玩玩。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坐了起来!
“吵什么吵……哭丧呢?”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但因为灵堂里除了柳氏的干嚎还算安静,这几个字清晰地传到了前排每个人的耳朵里。
瞬间,整个灵堂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柳氏的哭声卡在了喉咙里,眼睛瞪得溜圆,活像见了鬼。江荣吓得往后一跳,差点摔个**墩儿。江祖德手里的茶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离得近的几个下人更是吓得尖叫出声,连滚带爬地往后躲。
“鬼……鬼啊!”江荣指着江屿,声音都变了调。
江屿没理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发出“咔吧”的轻响。他掀开身上的白布,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粗糙的麻布孝衣,嫌弃地皱了皱眉。
“看来是没死成,让你们失望了啊。”他目光扫过柳氏和江荣,最后落在江祖德身上,“爹,我还没死透呢,就这么急着给我办丧事?是嫌我碍着你们一家三口团聚了?”
江祖德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到底是经过风浪的,强自镇定下来,厉声道:“你……你是人是鬼?!屿儿明明已经……”
“已经怎么了?”江屿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已经被你的好夫人和好儿子,关进柴房活活饿死了,是吗?”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下人们面面相觑,宾客们则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事大家心里都有猜测,但谁敢像这样直接捅破?
柳氏反应过来,立刻拍着大腿哭喊起来:“天爷啊!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屿儿你就算心有怨气,也不能这么污蔑为娘啊!分明是你自己身子弱,感染了风寒……”
“风寒?”江屿嗤笑一声,掀开衣袖,露出手臂上几道清晰的淤青和结痂的伤痕,“柳姨娘,你家的风寒,还带打人的?这难道是江荣弟弟给我‘治病’治出来的?”
江荣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反驳:“你胡说!那是你自己摔的!”
“哦?”江屿挑眉,视线转向人群中一个低着头、身形瑟瑟发抖的老嬷嬷,“李嬷嬷,你当时不是在旁边看着吗?你来说说,我是怎么‘摔’的?是不是江荣弟弟‘扶’我一把,我才‘摔’成这样的?”
这李嬷嬷是柳氏的心腹,没少帮着欺负原主。此刻被江屿当众点名,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老奴……老奴不知道啊!少爷您饶了老奴吧!”
江屿没指望她指证,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重新看向脸色铁青的江祖德:“爹,你听听。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夫人的心腹就吓成这样。怎么,这府里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我说出来?”
江祖德不是傻子,眼前这情形,再加上平日柳氏和江荣的所作所为,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他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他宠妾灭妻、纵子行凶的名声就坐实了!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挽回局面:“屿儿,你刚醒,神智还不清楚,休要胡言乱语!定是下人们伺候不周,爹一定重重惩处!来人,快扶少爷回去休息!”
立刻有两个家丁犹豫着上前。
江屿眼神一冷,虽然虚弱,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瞬间迸发出来:“我看谁敢动我!”
那两个家丁被他眼神一扫,竟真的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江屿扶着棺材边缘,慢慢站了起来,虽然脚步虚浮,但背脊挺得笔直。他环视一圈灵堂,目光在几个穿着体面、像是掌柜模样的人脸上停留片刻,那是母亲当年的陪嫁老人。
“我娘去世前,把这府里府外,连同江南三省的十二间铺子,都交到我手上。”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劳烦柳姨娘‘代为打理’。如今我死过一回,也想明白了,该是我的,谁也别想碰。”
他看向柳氏,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柳姨娘,这些年,辛苦你了。从今天起,账本和钥匙,就不劳你费心了。”
柳氏一听,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道:“江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辛辛苦苦为你操持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如今翅膀硬了,就想过河拆桥?老爷,您看看他!”
江祖德也觉得脸上挂不住,呵斥道:“逆子!你怎么跟***说话的!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母亲?”江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指着柳氏,“我母亲是明媒正娶、十里红妆嫁进来的苏家大**苏婉!她一个爬床成功的外室,也配叫我母亲?爹,你入赘苏家的时候,可是对着我外祖父发过誓的!怎么,苏家的饭好吃,苏家的软饭,更好吃?”
“你……你放肆!”江祖德被戳到痛处,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就要打。
江屿非但不躲,反而把脸往前一凑,眼神冰冷:“打啊。朝这儿打。让大家都看看,你是怎么对待你发妻留下的唯一骨血!看看这满堂宾客,明天会怎么传你江大老爷的‘丰功伟绩’!”
江祖德的手僵在半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他看着儿子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心里第一次生出了寒意。这个儿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灵堂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看着这对父子,看着那个从棺材里爬出来后,就变得牙尖嘴利、寸步不让的江家嫡子。
江屿不再看他们,目光转向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穿着朴素但眼神清亮的中年人。
“福伯。”他叫道。
被叫做福伯的中年人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中瞬间充满了激动和泪光。他是江屿母亲当年的陪嫁管家,因为不肯依附柳氏,一直被边缘化。
“少爷……您,您还记得老奴?”福伯的声音带着哽咽。
“记得。”江屿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些,“我娘说过,这府里谁都可能害我,唯有福伯你不会。从今天起,府里的大小事务,连同我娘留下的所有产业,暂由你代管。立刻带人去账房,把所有账本,给我封了!没有我的允许,一只蚊子也不准飞进去!”
“是!少爷!老奴……老奴万死不辞!”福伯激动得老泪纵横,立刻挺直了腰板,带着几个原本就对柳氏不满的家丁,转身就朝账房走去。
柳氏见状,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那账本里,可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了!
江屿看着福伯离去的背影,又瞥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柳氏和气得快爆炸的江祖德,心里冷笑: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重新看向棺材,伸手拍了拍冰冷的木板,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兄弟,安心去吧。你的债,我帮你一笔一笔,连本带利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