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眠抬起头，撞上苏玥宁直直的目光，这一次，他并未移开视线。 她倏地低下头去，似乎有些心虚，怕苏玥宁看穿，她万般借口，在雨夜里来找他，不过是想借助他获取林学专家资源的心思。 苏玥宁无声的笑了笑。 见她吃得差不多，苏玥宁起身整理了外套，对叶云眠说，“跟我来。” 两个人出了这间小房间，苏玥宁带着叶云眠，重新推开旁边一间包房。 包房四五十平方米大，中式装修，格调不错，正中的大圆桌收拾得干干净净，显然已经吃过饭了。 一旁的茶台边围坐着两位头发有些花白，学者气质浓厚的长者，一位带着玳瑁边眼镜，一个光看身影就透着一丝不苟的气质。两人正在喝茶，听着开门声响，抬起头看了过来。 苏玥宁走了进去，向叶云眠介绍，“叶云眠，这位是全国林学专家，西南大学的肖教授。这位是柯教授，曾经和袁隆平老前辈同在一个实验室，后来转了林学，两位教授都是林学界泰斗级人物。” 叶云眠这两天在查找资料时，刻意寻找过国内顶尖的林学专家，不用苏玥宁多说，她知道这两位教授，在林学界的分量和地位。 多日寻找无门，现如今真人就在眼前，叶云眠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她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战栗，叫了声，“肖教授、柯教授。” 苏玥宁向两人介绍她，“叶云眠，基德重资评估部经理。”似乎为了突出她，苏玥宁淡笑，“我花了很多心思才将苏经理挖来基德。” 苏玥宁又说，“这次江黔区林场评估案就是苏经理主导完成的。” 果然，话一出，两位教授，看叶云眠的目光也跟着变了些。 刚才他们还以为，苏玥宁叫了公司年轻漂亮的员工来陪喝茶，心里大抵连带着对苏玥宁都有些不屑。 几人落座，苏玥宁声音平静，引入话题，“说起在江黔区第 17 号林班，看到了光叶蕨，还是苏经理引导我的。” 他有意抬高叶云眠。 苏玥宁微微笑了下，“在江黔区林场勘察中，无人机采集了一些以前从没采集到的影像，其中很可能有珍稀植物。” “苏经理对这些情况更清楚，就让苏经理来给肖教授和柯教授讲讲吧。” 叶云眠有些紧张，她的紧张是来自一种敬畏。 她之前查到过两位老教授的生平。 肖教授最早务农，后来快四十岁时考入大学，毕业后留校一直做有关林学方面的研究工作，曾主持过多项国家重大课题，发现多种濒危植物，如今已经八十二岁，仍然是国内林学界响当当的头号人物。 柯教授，年纪七十左右，在袁隆平实验室工作多年，在田间地头工作时，对林学方面产生浓厚兴趣，后来转向研究林学，成绩斐然，建立了第一个国家重点林学研究所，如今是西南大学林学方面的领军人物。 苏玥宁丝毫没有夸张，这的确是学术界泰斗级人物。 叶云眠觉得自己那点儿甄别珍稀植物的小儿科本领，此刻，在两位头发花白的学者面前，根本拿不出手，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苏玥宁只做没有察觉，他低头喝茶，另一只手却无声无息的，轻握了下叶云眠垂在身侧的手。 他微微一握，很快放开，“叶云眠，不要紧张，今天你是给两位老教授带资料来看的。” 叶云眠侧过头看苏玥宁，到这时候，叶云眠从苏玥宁温润的眼神里，才看到了他的用心。 他一早就知道她一定会揪着那些珍稀植物不罢手。 叶云眠很快镇定下来，她快速调整好了状态，拿出电脑打开放在茶台空处，转了方向播放视频资料，她起身蹲在两人旁边，给他们解说。 柯教授擦了擦玳瑁老花镜，打趣道，“老肖，你可要认真看啊。” 他性格外向，两人又相熟多年。肖教授点点头，没多的话。 叶云眠暂停画面，指着电脑屏幕，“肖教授和柯教授请看这里，这株植物很像珙桐。” 珙桐又被称为“中国鸽子树”，花形酷似展翅飞翔的鸽子，有很高的观赏价值，是国家一级保护植物。 因为它外观特殊，极具辨识度，叶云眠对比了好几次，觉得没错。 但是肖教授只看了几眼，就摇了摇头，“珙桐对空气湿度要求很高，虽然这种树非常喜欢阳光，但重庆每年长达几个月的夏天，空气非常干燥，根本不适合珙桐生长。” 叶云眠听了一愣，她放大图片去看，肖教授却制止了她，让她还原画面，指着那棵树周围，“珙桐在这样密不透风环境下无法生长。” “你怕肖教授看错？”柯教授看着叶云眠有些错愕的神情，半开玩笑的问道。 “我确实是怕看错。”叶云眠说，“我怕错过任何一株值得保护的植物。这些植物的价值，我不知道怎么界定，但是我清楚，一种植物一旦灭绝，就永远不会再有了。” “所以，我害怕看错。”叶云眠轻轻说道。 肖教授看向叶云眠的目光中透着和蔼，“苏经理，你放下一段视频吧。” 叶云眠连忙播放。 “停、停。”柯教授喊道，叶云眠连忙按了暂停键。 他看着屏幕上的植物，问叶云眠，“苏经理，你是不是也看到这株很奇特的植物了？” 叶云眠实诚回答，“是，很奇特，一整棵树就只有两片巨大无比的叶子。” 他趴得离电脑屏幕近了些，仔细观察，他想叫肖教授一起看，一回头却差点撞上正在他身后看得聚精会神的肖教授。 “这是什么？”柯教授有意发问。 叶云眠不敢轻易作答，抿了唇看着肖教授和柯教授。 肖教授松开抱着的双肘，倾身向前，微眯了眼，看着电脑屏幕沉思了好一会儿。他转头对和他几乎搭档了一辈子的柯教授低语，“这是百岁兰啊，老柯，看来重庆还有很多我们没发现的珍稀植株。” “我们走了很多地方，一直遗憾有些地方我们的腿去不到，原来真的藏着不少瑰宝啊。”他微微叹气，语气里带着丝惋惜和激动。 叶云眠转了身体，向着肖、柯两人，语气诚挚，“肖教授、柯教授，视频总时长大约有两小时，我们刚才看到的只是其中片段。” 叶云眠说完，苏玥宁示意她坐回位置。 两位老教授对自己研究了一辈子的领域，可能有新发现，很感兴趣也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 苏玥宁接过了话去，“视频里还有些什么珍稀植物，要劳烦肖教授和柯教授多多费心了。” 三人一起低语讨论，多数是两位教授说，苏玥宁听，他时不时说上一两句，把控讨论方向。 苏玥宁和两人聊完后续事情安排，他起身，“今天太晚了，耽误肖教授、柯教授休息，我改天上门赔罪。” “边总客气，我们确实很想快点发现以往没有找到的珍稀植物。”柯教授扬了扬自己手中的 U 盘，肖教授也有一份。他说，“倒是要感谢你和苏经理，提供了珍贵的研究资料。” 几人在小洋楼下道别，叶云眠真诚的再次感谢。苏玥宁准备了丰厚礼品诚意道谢，让司机开自己车送两位教授回家。 雨下得连绵，空气湿润冷冽。 苏玥宁撑着伞，两人站在伞下，看着汽车尾灯消失，苏玥宁才问，“你这两天找我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叶云眠知道自己心思被苏玥宁看得透透的，她点点头承认。 “还有其他的事吗？”苏玥宁看着她问，眼神里有着一丝热烈的期待。 但叶云眠低头，并没看他，只轻轻说道，“没了，其他的事都处理好了。” 苏玥宁一瞬沉默，眼里的光也跟着黯淡了下去。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教授那边，我来跟进。” 叶云眠抬头看向他，“边总，肖教授和柯教授甄别、鉴定珍稀植物这件事，能在我请假前办好吗？” 苏玥宁沉默，似乎在思索什么。 叶云眠以为他会问她，为什么这么急。 但他只说，“现在太晚了，我明早再打电话。” 似乎怕叶云眠担心，苏玥宁又补了一句，“应该不成问题。” 叶云眠心里了然，她这是仗着苏玥宁对她的感情，又一次的得寸进尺。 她低了头，不再看苏玥宁，只说，“谢谢边总。” 苏玥宁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并未打算计较。 今晚，她肯向他求助，她肯这样百般借口的来找他，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开心。原来，被自己爱的人需要，是这样一种感觉。 他伸手向她，“钥匙。” “什么？”叶云眠抬头，和他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苏玥宁微抬下巴示意，“我的车被开走了。” “噢。”叶云眠似乎有些反应过来，她从背包里掏车钥匙。 “我开你的车送你回去，司机把教授送回家再来接我。”

叶云眠握住钥匙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还是递给了苏玥宁。

黑暗中，苏玥宁无声的笑了下。 两人朝车子走去，苏玥宁拉开副驾驶门，那把黑色大伞依旧稳稳的撑在叶云眠头上。 夜里十一点多，南山上的夜风刮起叶云眠的衣袂，也刮散她的头发。细雨中的空气，每呼吸一口都清凉入肺。 叶云眠坐进去，苏玥宁关上副驾驶车门，绕过车头，收了伞，抖了抖水，靠放在后排座，他拉开车门也坐了上来。 叶云眠收回一直看着他的目光，朝前方看去。 灯光昏暗到不行，什么也看不清。 苏玥宁启动了车子，车灯倏地亮起，叶云眠被刺得眯了下眼。 苏玥宁侧头看着叶云眠，他打开空调。 “夜里降温了会冷。”他说着，解开扣好的安全带，从座位上抬起身体，似乎就要倾身压了过来。 叶云眠将视线从前方转到苏玥宁身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目光冰冷中带着抗拒。 苏玥宁却只是堪堪擦过她座椅侧面，从后排座抄过一个抱枕，他刚才放伞时看见的。 苏玥宁坐回位置，叶云眠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看着他拉开拉链又轻轻抖开，衣物芳香剂好闻的气息，盈满车内。 苏玥宁将那小毯子递给叶云眠。 “盖着？”他语气中是叶云眠不曾见过的温柔。 叶云眠刚才暗暗提着的那股精气神悄无声息的泄了，她伸手接了毯子，默默盖上，珊瑚绒的柔软暖和了身上被风吹冷的每一寸肌肤。 苏玥宁开了雨刮，将车开出会所。 驶出大门时，倏地，上次在这里看见的画面浮现在他眼前。 年少的机车手，大长腿往两侧支着，发梢有汗滴落，双手撑在摩托车上。坐在他面前的女人，抱着头盔，正一脸幸福的仰头看着他。少年俯身低头，和女人长长久久的亲吻，绵密得没有一丝缝隙。 “你知道吗？”苏玥宁说。 “什么？”叶云眠问，她兀自看着挡风玻璃上的雨珠，随着雨刮，聚集，消失，又聚集，又消失。 “我上次在这里撞碎了一样东西。”苏玥宁嗓音有着涩涩的喑哑，他不禁微微侧头看向她。 路边昏暗的灯光，一簇又一簇，在叶云眠脸上流转，落在她眉间，落去她唇上，又消失在她白皙的颈间。 苏玥宁喉结微动了动，转回了目光。 第84章 成年人的爱情：势均力敌的相知 话刚出口，苏玥宁心里就已激起千层浪花。 他素来冷静自持，此时，却犹如平静已久的湖面，有流星坠入，荡漾起一圈又一圈涟漪，不断向外扩散开来。 但这话落进叶云眠耳里，却犹如石头落入深海，并没有半点水花。 苏玥宁心里失落，他面上看不出分毫，将车开得平平稳稳。 叶云眠别过目光，车内暖气映在窗上，车窗外的世界模模糊糊，叶云眠沉默，她努力扯住自己微晃的思绪。 她只以沉默代替所有在这个雨夜里，悄无声息延伸出来的暧昧。 苏玥宁敛了话锋，也跟着沉默下来。 车内只有电台女主持人，温温柔柔的声音淌了出来。 温度升高到让人舒适的程度，苏玥宁将空调调小了一点。 车窗外瑟瑟寒风呼呼刮过，迈上高架桥的小汽车，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寒冷与噪音，温热的空气充盈四周，缓缓流淌。 苏玥宁将车开到叶云眠家楼下车库停好，看着叶云眠开始收拾小毯子。 他微微笑了下，说，“不用收了，司机还得等会儿才来。” 叶云眠停了手上动作，转头看他，有些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被他套路了？ 苏玥宁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若真的让司机送两位老教授回家，怎么会不提前准备车给自己呢？！ 即便是苏玥宁想不到，袁林作为苏玥宁的左膀右臂，他怎么会忽略呢？ 苏玥宁唇角的浅笑没去，他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前方，漫不经心的说，“叶云眠，陪我等会儿。” 他声音低低浅浅，有着让人不容拒绝的威严，叶云眠几乎能确定他就是有意，她不吭声，也没有下车离开。 两人沉默着坐了好一会儿，狭隘的车子里，潮湿将两个人若有似无的牵扯在一起，一车尽是寂静。 苏玥宁慵懒地靠在驾驶座，抬起手，轻轻揉着太阳穴，叶云眠时而往车外看，时而视线不受控制的从前方拉回来，伸到苏玥宁身上。 司机打来电话，已经将两位教授送回家。 苏玥宁讲了叶云眠小区地址，让司机来接。他挂掉电话，转头微蹙了眉看叶云眠。 他眸色漆黑，仿佛深不见底，好一会儿，他问她，“下周二开始休假？” “嗯。”叶云眠终于有了话，“边总，我会在休假前将评估报告定稿。” 苏玥宁了解叶云眠，他并不担心她会因为休假而耽误公事。 他眼睫微垂，浓密且长的睫毛，向着眼下洒出一片阴影，他沉默了一瞬，再说，“好好休假。” 最后，苏玥宁移了目光，看向前方，心思黯淡了下去。 一辆黑色轿车开了过来，悄无声息的滑过，停在叶云眠车子前面。 司机到了。 苏玥宁熄了火，对着叶云眠说，“上去吧。” 叶云眠裹着毯子下了车，苏玥宁落锁，将钥匙递给她。 叶云眠接过，客气而又礼貌，“多谢边总，今晚太麻烦你了。” 苏玥宁没说话，微扬了下巴示意她上楼去。 看着叶云眠背影渐渐消失在电梯口，苏玥宁有些失神，他又径自站了好一阵子，才长腿一迈，大步流星走向停在前面的那辆黑色轿车。 工作一日复一日的如常推进，张强谭莉莉都再无异常举动，从数据处理、分析，到最后评估报告定稿，一切顺利的一气呵成。 对于叶云眠而言，那晚，在南山会所细雨纷飞下的种种情愫，如落入小溪的丝丝春雨，流走了，了无痕迹。 可是对于苏玥宁而言，那晚上的一切，像藏在深夜的诱惑，他清醒的知道，自己已经开始进入了一种欲火焚身的情河里，他明知危险，却甘愿纵身跃入。 10 月 23 日，这是个周一，也是评估报告正式定稿，呈递给苏玥宁的关键一天。 下午，叶云眠召开内部会，苏玥宁坐在会议室上首。 叶云眠对胡家磊说，“家磊，你来向边总汇报。这周向江黔区提交报告，你做主讲。” 胡家磊有些惊诧，“苏经理，你不去？” 叶云眠笑笑，口气随意，“我要休个假，来个说走就走的旅程。” 她不想他们担心，随口套用俗梗。 夏雪看着叶云眠，眼神里有忧色。 苏玥宁坐在一旁，微低着头翻看手中评估报告，风波不动。 见胡家磊稍显踟蹰，叶云眠说道，“家磊，提交报告那一关不好过，认真应对。” 胡家磊不再多说，从桌上拿过 PPT 遥控笔，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解。 简单介绍完例行的评估方法、数据收集方法、参考资料等，胡家磊首先抛出结论，“江黔区一万八千亩经济林场经过评估，确认价值为 26.8 亿元。” 苏玥宁从手中的评估报告上抬起头来，投影屏灯光映射下，他的上半张脸没在暗影里，更显下颌线条凌厉，整个人也比往日更显清冷，凛冽。 胡家磊继续往下，进行结论支撑性论述，他声音不疾不徐，重点突出，详略适当。 苏玥宁间或提上一两个问题，胡家磊都能面面俱到的作答。 汇报结束，苏玥宁看着胡家磊，相比刚才严肃的神色，脸上多了一丝轻浅的笑。 苏玥宁对这份评估报告是满意的。 这也让他意识到，当初叶云眠一行四人吃火锅，在火锅店大吵大闹，以致场面极度难堪，那时候想，叶云眠这个团队是成不了气候的。 直到叶云眠后来剑走偏锋，带着三个员工来基德报道时，苏玥宁才意识到，身在职场能吵起来，必然是彼此之间有过分的信任度，因为吵不散，分不开，所以才可以肆无忌惮的有什么说什么。 叶云眠为这三个手下铤而走险，一起在信通辞职转战基德，相信的就是他们过硬的专业能力和人品。 事到如今，苏玥宁对胡家磊三人也很满意。 叶云眠看苏玥宁神色淡然，知他是满意的，可在她这边，因为早年和常刚交手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她叮嘱，“明天提交报告，注意突出数据精确性，只有数据精确，结论才会可靠。” 胡家磊点头，叶云眠想想又说，“如果有观点不一致，思考下政府方的出发点是什么。” 胡家磊也应了下来。 交代完毕，叶云眠宣布散会。 苏玥宁电话响，他起身对会议室众人略略点头，“各位辛苦，我们明天一早出发去江黔区。” 他转身离开，边走边接起电话。 袁林急忙跟上追了出去。 叶云眠收拾东西，手机震动，苏哲打来告诉她，他在大堂咖啡吧等她下班。 苏哲怕她又只顾工作不顾身体，耽误明天办理入院，特意早早过来候着她。 叶云眠见会议室没人，握着电话直皱眉，声音也不自觉大了两分，“哥，滤昼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子呢，做手术这么大的事，我能不上心？” 电话那头，苏哲也不恼怒，只淡淡说，“有些事情上，哥以为你还小，总想护着你，最后却发现你已经长大了。” 苏哲有些惆怅，“哥哥能护着你的事情不多，这算一件吧。” 叶云眠听着，心里有些酸涩，不再和苏哲置气，放低了声音，“哥，我准点下班。” 苏哲挂了电话。 会议室外，袁林默默走开。 他原本落了东西，倒回来取，没想到，竟然听到叶云眠要做手术。 下午，六点一过，叶云眠惦记着哥哥还在楼下等她，准时下班。 到了大堂，远远见着咖啡吧里，苏哲与简源源相对而坐。 叶云眠几步跑了过去，一把搂住简源源，惊喜的说，“你也来啦？” “当然，你嫂子肯定得来监督你。”苏哲一开口，呛得叶云眠一时没答上来话。 她嘴唇微张，看着她哥，好一阵子才说，“想得美，不让你过个九九八十一难，源源就还只是我好朋友！” 苏哲挑挑眉，也不跟叶云眠争辩，抓了桌上的钥匙起身，“走，送你回家收拾行李。” 话是对叶云眠说，他人却是看着简源源。 叶云眠不满的努努嘴，也不跟上去，只转头去挽简源源，但见她神色柔和，目光淡淡在苏哲身上流连。 苏哲今天刚刚出差回来，整个人透着一股倦怠感，和他穿搭精致的一身，灰色风衣，修身西裤，领带，腕表，形成一种极有张力的反差，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叶云眠一把拉过简源源，朝她嘟囔，“别被我哥那身好皮囊骗了。” 简源源笑着拍她手，起身拿起放在脚边的手提袋。 叶云眠这才注意到手提袋，她疑惑，“《鬼灭之刃》的手办？” 又再看了一眼，叶云眠忍不住小声尖叫，“灶门祢豆子的手办？这个是限量版，很多人出十倍价格都没买到！” 叶云眠知道简源源是资深二次元，最近非常痴迷《鬼灭之刃》。 果然简源源非常开心，拎着袋子左右晃，满意的喟叹，“苏哲今天从北京回来，在医院等了我好一阵，等我上了车，他才偷偷塞给我。” 叶云眠愣了下，她没想到这是苏哲送的，这根本不像她哥的做事风格啊。 叶云眠佯装恼怒，“所以你这就叛变了，今天跟我哥一起来堵我？你到底站哪头？” 简源源一点也不客气的回怼，“站你健康那头。这次押也得把你押到手术台去，明天给我乖乖的听话，好好的，听到了吗？” 叶云眠鼻尖有点酸，她挽过简源源去追走前面的苏哲。 三人等电梯到车库取车。 叶云眠站在苏哲背后，目不转睛的打量他。 在她眼里，她从没见过苏哲如此费尽心思的找礼物，闷不做声的制造惊喜。 她一直以为苏哲即使谈恋爱，也是极度冷静理智的。 在她眼里，苏哲自从踏入金融圈，就成了一台冰冷的数字分析器，一架计算精密的投资机器，他即使再有魅力，整个人都是冷冰冰的，没有哪个女人受得了。 用一个高价名牌包去哄女友开心，更像是苏哲会做的事，省时，且能最快速的满足女人的虚荣心，这才该是他谈恋爱的风格。 因为对他来说，除了时间，他可以给女朋友金钱上最至高无上的挥霍。 叶云眠意识到，哥哥是对简源源动了真心，第一次因为一个人而一点点有了温度。 她感觉到一丝欣慰，至少到现在有那么一个人，是哥哥在乎的。 那么，那些将苏哲压得冷漠又生硬的，那些无边的孤单和压力，会有人温柔的倾听和抚慰了。 叶云眠想起，苏哲刚入金融圈，遭遇他投资生涯滑铁卢时，叶云眠得知消息赶去他家。一进门，看到苏哲颓废的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那样躺了多久，一向形容整洁的他，任由胡子拉渣。 叶云眠守了他好几天，不敢离开。 苏哲不肯吃喝，叶云眠就给半死不活一般的苏哲一口一口喂水。 一直到第三天，苏哲才像是终于活了过来，哑着嗓子告诉叶云眠，自己管理的基金，重仓了一只一直被业界看好的医药股，就在他准备清仓获利了结时，这只医药股却爆出造假丑闻，很快就停牌，随即退市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苏哲从不到半年时间斩获 100%投资收益，变成本金严重亏损 80%。 顷刻之间，苏哲跌落神坛，一时从风头正盛的基金经理，变成投资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叶云眠肯听，苏哲就慢慢说出自己的失败，再一点一点的剖析原因和反思。 那时候叶云眠意识到，苏哲的情绪有了出口后，他能最快速的恢复理智，复盘失败的原因，而不是把失败当做一种持续性情绪，来过分消耗他自己。 次日一早，苏哲洗了个澡，刮干净胡子，换了身干净衣服，重又是副干劲十足的派头，一头扎进基金公司里。 叶云眠看着苏哲从那以后，艰难的扛过一天又一天，也一天比一天冷硬，一天比一天做得更好，终于再次起飞。 叶云眠由此讨厌苏哲的冰冷。 讨厌是因为，她知道这份冰冷之后，苏哲犹如被抛弃在苍茫荒野之人，他只能不停的计算、决策，再计算、再决策。 他甚至没空细细品味自己的孤单和压力，他犹如一个在玩死亡通关游戏的人，稍有停顿、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但是如今不同，他的身边有简源源，一个与他同样忙碌，经常日夜颠倒的人。 她理解他。 理解他的忙碌，也理解他的压力。 他想停一下的时候，会有人温柔的抚摸他的后背，告诉他，可以停下休息一会儿。 在他扛不住想要爆发的时候，会有人温柔的告诉他，情绪也是可以发泄的。 叶云眠想，她哥想要的爱情，就是这样的吧。 没有青葱少年的冲动和激情，看起来也不够热烈，但那份了悟内心后的细水长流与坚定，足够让人心安。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苏哲抬步走了进去，冷冰冰丢给叶云眠一句话，“看出一朵花来了？” 叶云眠瘪瘪嘴，不吭声，拉着简源源跟了进去，却见苏哲转身对简简源源，眼角眉梢都是温暖笑意，“我先送你回家好好休息。” 那瞬间，叶云眠懂了。 她看错了他哥。 他冷，只是因为没有遇见该遇见的人，也许冷冰，从来只是他的保护色。 苏哲将简源源送到家，两人依依惜别，叶云眠坐在车里等她哥，心里酸的要命，她哥这情感进度条拉的真是神速。 回家路上，叶云眠有些出神。 她觉得哥哥和简源源之间，这样互相懂得彼此的感情真的很好。 苏哲把着方向盘，语气松快，“小遇，等你做完手术出院，我打算跟源源求婚。如果她同意的话，我想年底就结婚。” 叶云眠目光恍然转向苏哲，他声音温柔如春月风扫微波，脸上泛着她很久很久不曾见过的柔和。 第85章 迎风破局，她的困境她自己破 第二日，苏玥宁带队，袁林、胡家磊、张强一起去往江黔区招商局提交评估报告。 招商局宽敞的大会议室里，双方热情招呼及简单寒暄后，会议进入正题。 胡家磊一身正装，气宇轩昂的站在投影屏幕前，他经验丰富，专业能力过硬，往那儿一站，就显得底气十足。 他徐徐开讲，节奏把握得刚刚好，讲到评估值，“整个林场评估总值为 26.8 亿元。” 他稍作停顿，“林场面积辽阔，树种繁多，各处于不同生长期。我们采用普遍调查法，全面掌握每一棵树木树种及生长周期等指标，进行精确评估，避免后期经营中出现价值偏差。” 胡家磊看向常刚，声音铿锵有力，“帮助投资方快速判清林场价值，也就是帮助江黔区尽快引资。” 常刚想得深，“普遍调查是借助设备实现的，是设备就有偏差，你的结论绝对了。” 胡家磊记着昨天叶云眠的提醒，他也不争辩，解释说，“我们选了地形、林种最复杂的样地，进行人工调查，对比验证出智能采集系统精度为 95%。报告估值结果的偏差在 5%左右。” 常刚凝神思索，翻看评估报告附件试采部分。 胡家磊继续讲，“我们可以提供电子版数据底稿，投资方接手林场后，对于树种分布，可采伐区域、培育区域一清二楚，可以最快速度投入生产，产生效益。” 报告处处从最终使用者角度出发，充分考虑了投资人权益。 胡家磊又说，“持续招商依靠口碑，江黔区后续招商大动作，潜在投资人都会看林场投资方的评价。” 这句话显然敲在了招商局的点上。 常刚没有说话，他对基德这份报告是满意的，对于胡家磊的论述也是赞同的。 但是，五年前和叶云眠激烈的纷争他记忆犹新，面对价值评估，他必须思虑周全，才能更好维护地方经济，真正造福民众。 他看着手里的评估报告，久久思索。 胡家磊静静站立在投影屏前，直视着常刚，等待他宣布报告提交完毕，这一单充满各种艰辛和风险的评估案可以就此宣告结束。 对于自己主稿的报告，他有这份自信。 会议室一时安静，气氛凝肃。 常刚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胡家磊转眸，看到坐在一旁的苏玥宁云淡风轻，胡家磊心里安定，继续等待。 “你刚才说，每一棵树的数据，你们都掌握了？”常刚看着报告，没有抬头，开口问。 胡家磊心里拉起了警铃，他认真对待，“是的，常局长。” 他快速翻页到用材林评估部分，投影出每棵树木的经济指标，有直径、高度、树冠面积等，据此推算出每棵树的生长周期，判断市场价值。 他展示给常刚。 常刚看了，合上手中报告，放在桌上。 他敲了敲报告，“你确定这么大片林场，所有树木都可以经济化？” 见胡家磊没有答话，常刚继续追问，“全部？” 胡家磊反应过来，常刚对于价值无异议，只是他关注得更多。 胡家磊微笑回问，“常局长的意思是，林场里的珍稀植物能不能得到保护？” 他说，“林业局提供的资料上标注了珍稀植物，我们在实地勘察中，也注意到这些植物都有收发器在实时追踪。” 常刚摇了摇头，“这太片面了。” 常刚身体前倾，双手交握放在桌上，“经济发展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林场十年前没商业化？五年前也没商业化？” “主城区适合居住，江黔区远离主城，发展重型工业最好，为什么没有拿这些地来发展工业？”常刚神色严肃，声音定而厉，“工业化是前十年的市场主流，有不少重工业企业都来洽谈过，但是这些地，应该让江黔区去往更高处才对！” “江黔区没有牺牲环境来引入工业，没有让发展经济压倒一切，你们知道为什么？” 常刚这句话犹如在平静湖面砸落一块巨石，引起了苏玥宁注意，他再一次清楚的感知到常刚这人是有抱负的。 “只要工业化，这里就能变成最值钱、最能创造 GDP 的地方，我为什么没把它当自己仕途里的垫脚石？” 常刚务实，也素来直爽，他直言快语，语气激荡，眼睛里有光，耀且满含锋芒。 常刚说到这里，胡家磊才豁然开朗。 说到底，评估方是必须对林场进行调查，但是保护珍稀植物，归根到底是政府方的责任。 胡家磊刚才心里还隐隐有些不悦，觉得常刚刁难。 现在他明白常刚意图，即使江黔区想要追赶经济发展进程，招商引资迫在眉睫，政府也会要求投资方坚定保护生态环境。 要做到这点，除去对林木采伐和培育的诸多规定之外，其中一项就是，必须明确林场中所有的珍稀植物现有状态及分布地点。 胡家磊快速调出视频，“常局长，基德做林场数据采集时，收集了人力没法勘探区域的影像，也能从中找到还没发现的珍稀植物。” 胡家磊说完，已然不似刚才那般自信，他看向苏玥宁，见他神色淡然，端坐一旁，依然如先前般镇定自若。 胡家磊心里担忧稍缓，就见常刚目光笔直的看向苏玥宁，对于胡家磊的回答，他明显不满。 常刚神色威严，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边总，你们基德干掉了信通，一跃成为独霸重庆市场的头部评估所。” “如果做事只是这个态度，你能保证你不是第二个程安明吗？你和程安明有区别吗？！” 常刚端起面前茶杯，喝了一口，“做企业如果只是看重眼前利益，成不了气候！” 面对常刚冷然的态度，胡家磊做的评估报告哪怕再完美，一颗心在这一刻开始才骤然提起来，但是他不知道，现在这个局面，怎么破？ 他将目光投向苏玥宁，苏玥宁神情淡然，水波不惊地示意胡家磊先坐回位置。 苏玥宁并不慌乱，哪怕面对常刚刚才声色俱厉批评，他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紧张。 但常刚所说的话此时却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苏玥宁没有反驳也不想反驳。他清楚，常刚的话直达真相。 基德不仅要做重庆的头部评估所，更要做全国的头部评估所！ 基德，决不能在他手上，仅仅止步于重庆！ 基德的做事风格，只能严，不能松！ 苏玥宁心思了然，转圜了目光，静静落在张强那边。 张强低着头，不断按动手中鼠标，似乎正在从电脑中调阅着什么。 苏玥宁转念，那晚，叶云眠见到了泰斗级别的林学专家，她一定会早有盘算，借此实现破局。她和常刚的局，她从来没想过要借助他的手来破，她从来想的都是，她要亲自破。 想到此，苏玥宁声音淡淡，“张强，苏经理有什么吩咐吗？” 他看向张强，淡定的眼神中透露出信任。 张强见苏玥宁猜中，他欠身点头，站了起来，走向会议室前端，播放 PPT。 “常局长，边总，基德通过林学界头号专家，肖清林和柯岩两位教授，鉴定出林场之前未被发现的珍稀植物，有百岁兰 1 株、金花茶 3 株，望天树 1 株……” 张强在屏幕上一一展示出每种植物的照片、受保护等级、生长特性、发现时间和分布地点等。 屏幕上投影出一株蕨类植物，一条条扁平柔软的叶片，在长枝上成螺旋状散开，在短枝上一簇一簇的生长，向四周辐射开来。在秋天时候呈现金黄色，远远看去，犹如一串串铜钱挂在树上。 “金松！”常刚眼神里都是震惊，他站起来，指着屏幕里那株植物。 “这种蕨类植物学名叫金钱松。”张强按动遥控笔，下一页才是在林场发现它时的图片。 “很可惜，我们发现的时候，这棵金钱松已经死了。今年夏天重庆连续 40 多度的高温天气，造成它干旱死亡。我们寻遍了整个林场的影像，也没有发现第二株。” 会议室有陷入短暂沉默，众人目光都紧紧聚在那株如断壁残垣的金钱松上。 常刚眼角有些湿，他缓缓收敛自己情绪，悠悠开口，“小时候，我在家乡看到过金钱松，秋天的时候，到处叶子都掉光了，就金钱松还挂着一串串铜钱，挺立在秋天的太阳下。后来，我出来念书，那年，家里发了水灾，水灾过后，我回家，却再也没有见过那株金钱松了。” “我后来查了很多资料，也问过很多懂植物的人，但都没有人见过金钱松。”常刚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回忆起了家乡，还是已经远离的童年，他有些怅惘，“我还以为我小时候的见闻是场幻觉。” 他坐了下去，沉默着不再说话。 苏玥宁看着有些动容的常刚，轻声问了句，“常局长，你家乡是哪里？” 这一句话，勾起了常刚的回忆。 “我是土家族，重庆人总说酉秀黔彭，这里最远最穷，都是山都是水，我就是这里大山里的娃。” “我们小时候，山里跑，林里耍，那时不知道身边的树木都是顶珍贵的。”常刚面上带着明亮的笑容，“那时候好啊，山也青水也绿，大山里什么都有，也不觉得穷，只觉得日子过得快活。” 常刚眼眸晶亮，似乎有泪泛出。 苏玥宁终于彻底理解站在招商局一把手的这个位置上，依然会坚定的秉持着环保的初衷。一个在青山绿水之中快活长大的人，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想到这些，苏玥宁乍然泛起一种浓烈的直觉，或许常刚针锋相对的不是叶云眠这个人，而是她的行事风格，他们两个人，个性太相似了。 都是一往直前，但求做事问心无愧的人。 正是这种像，才使得叶云眠敢以初生牛犊之态，在常局长那里据理力争，以致显得有些冲撞。 而对于常局长而言，以他的资历和能力，以他务实肯干的劲头，他或许早可以端坐更高处。 但是这个世界要求的是从来不是做事的人，而是“会做事”的人。 午夜梦回时，常刚心头大概也有仕途上的愤懑和不甘，而朝阳升起时，他依旧是那个挽起袖子，踏实做事的人。 叶云眠，正是和他一样。 苏玥宁想到这些，对于叶云眠，心里泛起一种柔软和心疼，压的他胸口沉甸甸的，心骤然痛了下。 他从来不知道为了破掉今天这个局，叶云眠一个人思虑了多少，在背后又付出了些什么。 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因为想多了，他心上越来越难受，平生出无以言说的自责。 他第一次想，明明都在同一个圈子，明明早就知道她这个人，为什么他没有去早点认识她？ 投影屏前，张强还在继续往下播放，“我们总共发现有 13 种 29 株珍稀植物。” 常刚看着这一幕幕，眼神中透出欣慰。 接着，张强展示了两位林学专家给出的培育方案，其中部分珍稀植物，可以尝试进行人工培育，极具研究价值。并且，根据林场实际情况，提供了初步保护方案。 这是叶云眠在两位林学专家研究出的基础材料上，授意张强多方查阅资料，熬了几个通宵，整理出来的。 常刚双唇紧抿，看得极为认真。 张强说，“后期，肖教授和柯教授会派专人来林场做现场确认。” 常刚看着屏幕上的保护方案，挑了眉头，“边总，你这是还留了一手啊。” 从刚才张强起身，苏玥宁就已经明了叶云眠那晚别有心思，非找他不可是为了什么。 此时，他淡笑回答，“常局，对于任何评估公司来说，摸清政府的底，要付出的代价都承受不起。” 他神色微敛，“对于政府而言，优先发展经济，还是优先保护环境，是两个本身存在悖论的选择。政府的底，我们永远摸不清。” 苏玥宁目光落在张强推过来的报告上，“常局，会做事的人，要的就是这份报告。” 这句话稍显直接，虽有冒犯，但也是对常刚的认可。 常刚并不介意，他反而欣赏苏玥宁的做事风格。 他久久看着苏玥宁，末了才说，“边总，你要记住，会做事的人很多，做实事的人少，我们得做少部分的那群人。” 不管远离家乡多少年，不管年岁增长几何，不管居于何位，常刚从没忘记过自己的初心。 他欣赏苏玥宁，希望苏玥宁同他一般，不忘初心。 张强心里终于轻松，他看向胡家磊，两人目光触碰了一下，明白对方此时都松了一大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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