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未染嗯着的声调忽然拔高。 她瞪眼看着眼前面不改色的男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被人换了芯，要不然怎么会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样的话。 桑未染抿抿唇，看着他领口下的绷带，悄无声息地转移话题：“你这伤怎么回事？” “流弹擦的，没事。” 周南辞简单的解释了句，受伤对他来说似乎已经是家常便饭。 桑未染眼底浮起抹心疼，轻轻靠过去，黑发贴着他的下巴。 她没有说话，可这一举动就像往周南辞心里撒了把白糖，又甜又带着温暖。 幽香绕着鼻尖，怀里的人又软的像团棉花，才平复的心又开始躁动。 周南辞咬着牙，忍耐着蠢蠢欲动的冲动。 软香在怀却不能动，这比在林子里做一动不能动的狙击手还要难熬。 直到听见桑未染均匀的呼吸声，他才舒了口气，捻了捻被角阖上眼。 桑未染提着热水壶走进来，护士正给周南辞换药。 僵在门口，她愣愣看着他的宽肩窄腰，常年训练的肌肉线条在有力量感的同时，又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野性美。 哪怕放在三十年后，周南辞的模样身材也能秒杀娱乐圈里所有的小鲜肉。 “昨天才换过药，怎么今天又流血了？连长，您稍微注意下睡姿，别压着伤口。” 听见护士的抱怨，桑未染回过神。 压着伤口？ 想起靠着周南辞睡了一夜，难道是自己压到他伤口了？ 周南辞看了眼脸色发红，又懊恼的桑未染，眉目温和：“压得不重，没什么大事。” 听了这话，桑未染倒水的手一顿。 他是在……安慰自己？ 护士换完药，又叮嘱了几遍注意伤口才离开。 周南辞正想扣衣扣，一双葱白的手伸了过来。 桑未染替他扣着扣子，低声道：“对不起……” 周南辞皱眉：“从你出院后，跟我说了多少次对不起了？” 顿了顿，语气换了些许：“我又没怪你。” 桑未染抿抿唇，扣上最后一刻扣子后，从口袋里拿出之前他给自己的钱。 “我还了徐墨三百块，还有四百七，那三百块我会尽快还给你。” 周南辞顿时黑了脸，扫了眼她手上的钱：“你还是想跟我离婚？” 桑未染怔了瞬，连忙解释：“没有，我就是觉得这些钱都是你用命拼来的……” “既然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周南辞径直拿起倒好的热水，喝了一大口，“别再跟我分你的我的，不然……”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严重性。 桑未染无奈，只能悻悻收回，心里却想着以后工作了把钱补上。 这时，一道甜腻的声音打破无言的气氛。 “南辞哥。” 桑未染转身望去，是吴英玉。 她穿着军装，围着红色围巾，眼睛通红，俨然是哭了很久。 看见桑未染，吴英玉的表情有一瞬的狰狞，几乎用尽了力气，才扯出个比哭难看的笑：“嫂子回来了啊。” 桑未染虽然不喜欢她，但明面上还是礼貌地点点头，算作回应。 吴英玉的眼睛恨不得黏在周南辞身上，嗫嚅半天，才细细开了口。 “嫂子，让我跟南辞哥说几句话成吗？” 第24章 听了这话，桑未染心里当即不乐意了。 昨儿还担心周南辞是不是真的惦记吴英玉，接过被他一通话说的，倒显得自己杞人忧天。 吴英玉也是，一遍遍上杆子找不痛快。 没等周南辞发话，桑未染率先回绝：“我觉得不太方便，南辞已经结了婚，你还是个姑娘，医院人来人往的，怕惹些闲话。”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南辞和我就算了，流言蜚语已经听了不少，就怕影响你，毕竟以后你早到嫁人的年龄了。” 看着义正词严做教育般的人，周南辞眸光亮了亮。 除了几个月前桑伟来闹的那天，她这是第二次当着自己的面跟别人硬气了。 吴英玉被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顾忌着在周南辞面前的形象，只能努力端着大方：“嫂子别误会，我只是……” 话没说完，就见桑未染拿起桌上的药，亲自喂进周南辞嘴里。 “啧……” 她娇嗔地瞪了一脸茫然的男人，抽出她无意塞到他唇间的手：“有人在呢，没个正经，等你康复了，想咬我哪儿都不成？” 暧昧的话听得吴英玉涨红了脸，胸口更是有团火在烧。 瞪着满眼羞涩的桑未染，心里早已破口大骂。 果然是浪荡货，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 周南辞偏偏还吃这一套，露出她从没见过的宠溺眼神，抬手捏了把桑未染的脸。 一来一回，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互相打闹。 吴英玉再也看不下去，扭头就走。 听见脚步声远了，桑未染立刻就要后退。 周南辞敏锐察觉到她的退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拉，人就坐到了身边。 “你刚刚说的真的？” 桑未染装傻：“我说什么了？” “等我康复了，想咬你哪儿都可以。” 面对他深邃的眼神，她面色一红，讪讪摸了摸鼻子：“我故意气她的，谁让她总ᵚᵚʸ是不分轻重的粘着你。” 周南辞眉一挑：“那你昨天就该冲进来，而不是转头就跑。” 桑未染撇撇嘴，嘟囔：“谁知道你一句话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被她那些话打动……” 话音刚落，脸颊就传来一阵湿热细微的啃咬感。 她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什么情况？ 周南辞咬了她的脸！？ 不疼，就像猫爪子在心上挠了一下，痒痒的。 桑未染本就通红的脸烧的跟铁烙似的，噌的起身，捂着被咬过的脸颊：“周南辞，你……你流氓啊，真要把我当大白菜啃啊？” 周南辞依旧是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但目光却穿过她，落在了病房外。 桑未染回头一看，浑身僵住。 程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表情像是看见了什么颠覆世界的奇观。 她倒吸口凉气，险些被呛的咳嗽。 “我，我去倒水……” 桑未染拎着装满水的热水壶，低着头跑了出去。 周南辞低眉抿唇，敛去笑后看向程远：“看够了？” 冷凝的气势让程远一哆嗦，连忙正步走进去敬了个礼。 周南辞缓声道：“明天你去黄岭村一趟，把未染的外婆接过来。” 第25章 第二天下午，程远就把外婆从黄岭村接到了部队家属院。 乘着周南辞睡着，桑未染得空回去一趟。 久别几个月，家属院依旧没变，几个军嫂坐在院里干活聊的正起劲。 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大步走过去。 左右是逃不过她们的闲言碎语，况且听得也不少了，躲也没有必要。 可感受到她们投来的视线时，桑未染心还是沉了沉。 以为下一秒就会听见刺耳的讥讽，没想到却是一道响亮的惊呼。 “未染？哎哎哎！模范回来了！” 她愣住，诧异看着她们纷纷起身，拍掉手里的灰，各个带着笑围过来。 “未染啊，你可算回来了，大家伙可惦记你呢！” “你说说你，被婆婆欺负，又帮着军警抓军服厂的小偷，受了那么多委屈，咋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可不是，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就说出来，大家都会帮衬着！”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让桑未染反应不过来。 照理说，这些曾经对自己深恶痛绝的人不应该狠狠戳自己脊梁骨吗？ “等等，你们这是……” 见桑未染一头雾水的模样，指导员家的媳妇李文娟解释道：“你走后没多久，上面发了文件，特意表扬你为军服厂做的贡献，要不是周连长说话，咱几个怎么知道你吃了那么多苦，不仅被污蔑勾引男人，还要应付个没良心的爹。” 闻言，桑未染神色微滞。 表扬文件？ 是周南辞给她正名了吗？ 想着还在屋里的外婆，桑未染说了几声谢谢后匆匆上楼。 一进屋，便闻见一股鲜香。 煤烧的通红，锅里的炖着的鱼翻滚着，外婆正从炉子的通风口扒出煤灰。 见桑未染回来了，她站起身：“回来啦，南辞咋样了？” 桑未染盯着锅里的鱼：“外婆，这鱼哪来的？” 外婆笑了笑：“我听说南辞受伤了，来前就让小程带我去了供销社买了条鱼，炖了好给他补补。” 看着老人慈爱的笑容，桑未染心疼不已。 外婆总是不肯在自己身上多花一分钱，可对她和南辞总是那么大方，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给他们。 愣神间，外婆已经盛了碗汤：“来，你也喝点。” 桑未染摇摇头：“我不饿，您喝吧，我做饭，一会儿给南辞送去。” 外婆不肯喝，她软磨硬泡地让她喝了两碗。 正切着土豆，又听外婆说：“对了，你昨儿走后，下午有个男的往咱家扔了一大笔钱，我想还给他，但他跑太快，我腿脚又不好，没追上。” 桑未染动作一滞：“男的？长什么样？” 外婆回忆着：“三十来岁，高高瘦瘦，脸色不大好。” 听着她的描述，桑未染心里有些不安。 怎么像那天在徐墨办公室看见的男人。 天下哪有白送钱的好事，难不成又有人准备给自己挖贪钱的坑？ 等外婆把钱拿出来，她险些惊掉了下巴。 厚厚一沓，足足五千块。 哪怕是上辈子，她也是清苦了一生，根本没见过这么多钱。 忽然，楼下传来李文娟的叫喊。 “未染，你爹又来了！” 第26章 桑未染脸色一变。 好好的，桑伟怎么来了？难道是周母不甘心，把他又找来了？ 没等她反应，外婆拉着脸，抄起门口的扫帚就要冲下去。 桑未染忙拦住她：“外婆，你才康复，我去应付她。” 外婆全然不放心，她深知桑伟是个难对付的。 “囡囡，跟他那种人是不能讲道理的，只能打，打到他不敢来才行。” 桑未染安抚地点点头，从她手里接过扫帚：“放心吧，我知道。” 说着，把门关上后下了楼。 几个月没看热闹的军属们都伸了个头在走廊阳台上往下看，但和从前火烧浇油的氛围不同，她们各个一副随时撵人的架势。 桑未染一下楼，便看见坐在地上的桑伟。 他本就干瘦的脸现在像被层黝黑的皮包裹的骷髅，嘴角青紫，身上还穿着那件油腻的黑袄，只是几处都破了，露出发黑的棉絮。 一见她，几乎是爬着过来：“未染，救救你你爹吧……” 前两回来，桑伟都是趾高气昂，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这回怎么跟乞讨似的。 难不成，换苦肉计了？ 她冷下脸：“救你？我记得你从杨秀英那儿拿了不少钱吧。” 桑伟用着破锣嗓骂道：“我家那口子，见我拿了钱回来，居然全部卷跑了，还留下一堆债给我，那些债主说两天不还钱，就要打死我……” 说着，抓着她的裤脚就开始哀求：“未染，看在我还是你爹的份上，帮帮我吧……” 听了这写话，桑未染又解气又可笑。 “当年你偷走我妈的救命钱，就没想过今天？这都是你的报应，我桑未染也没爹，以后你也别再来找我！” 说着，她撤开腿，冷漠看着他扑在地上。 见桑未染坚如磐石的态度，桑伟索性哭嚎起来：“桑未染，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真要看着亲爹被人打死吗？如果我真的死了，去了阎王殿也要在阎王面前哭一哭，我生了个不孝女，连爹的命都不救……” 桑未染只觉额间的青筋在跳，手里的扫帚也越捏越紧。 真是物以类聚，怪不得和周母一起狼狈为奸。 外婆也说得对，这种人只能靠打才能让他长记性。 就在桑未染准备用扫把把人赶走时，苏盈端着一盆乌黑的水冲过来，照着桑伟的脸就是一泼。 虽然已经是二月末，但还是天寒地冻的。 被这么一泼，桑伟条件反射地窜起来，抱着湿透的袄子发抖。 在一片叫好叫该声中，苏盈叉腰痛骂：“就你也配当爹？你要是死了，阎王殿都不带收的，你就该当个孤魂野鬼！” 桑未染诧异看着她。 以前苏盈不落井下石，自己就烧高香了，没想到现在她居然给自己出头。 周围帮腔的声音此起彼伏，桑伟眼见不得好，狠狠剜了桑未染几眼后走了。 见人远了，桑未染才朝苏盈道谢：“谢谢嫂子……” 苏盈哼了一声：“别谢我，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说完，拎着盆转身进了屋。 李文娟笑着说：“别看苏盈厉害的模样，其实她心挺好的。” 桑未染点点头，心底擦过久违的暖意。 打发走了桑伟，她便盛好饭菜去照顾周南辞。 怕走过去后饭菜就凉了，桑未染就借了李文娟家的二八大杠，骑着去医院。 平坦大道，刚转个弯，便看见路边一个熟悉却又谨慎小心的身影。 吴英玉！？ 第27章 桑未染连忙停下，躲到路边的破旧广告牌后。 探出头，看见吴英玉小心又紧张地四处张望，确认没人后上了前面的白色菲亚特。 车子吐出尾气后驰骋而去。 桑未染站在原地，心里又是一万个不解。 据她所知，吴英玉从十四岁就进了文工团，家境并不好，那辆菲亚特怎么说都要七八万，她什么时候有那么富裕的亲戚和朋友了？ 记挂着还挨饿的周南辞，桑未染也没有细想，蹬着车往医院赶。 当天，她便把有人往家里扔钱和看见吴英玉的事儿说给了周南辞。 周南辞思索了番后问：“钱呢？” “外婆收着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送公安局去？”桑未染有些苦恼。 “先别送，他像是在试探你，等我回去处理。” 桑未染点点头，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昨天我忘问了，当时那个男人为什么叫徐墨‘枫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