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苡握着电话，沉默了好久，苦涩地笑了一声：“不去了。输了，就是输了，输得起输不起，都没什么大不了。”
放下电话，林清苡就抱着马桶去吐得昏天黑地，脸色惨白。护士给林清苡手背扎上了针，孤儿院近期搬迁，需要看管许多孩子，孩子调皮总是乱跑，她操碎了心，体重也急剧下降，贫血低血糖等等情况接踵而至，孕吐反应极其厉害。
“你这种情况需要多休息，不能劳累了，”主治医生忧心地评估着她的身体情况：“怎么不见你爱人过来照顾你？需要我帮忙通知吗？”
“不，不用了，”林清苡掀了掀唇，扯出一个笑容：“我没爱人了。”
顾延舟结婚这天，林清苡没来。
有那么一瞬间，顾延舟觉得自己这一场婚礼，好像缺失了什么。
此后几个月，顾延舟一直恹恹，做任何事情都没有什么奔头。
回到家看见褚佳诺，他就更觉得厌烦。
褚佳诺那女人自从结婚后，几乎就变成了瘫痪，什么都不会做，买菜要问他，灯坏了要问他，马桶堵了要问他。
更让他烦躁的是，褚佳诺瞒着他孕检结果，最终生了个肾脏有问题的儿子，现在还住在加重病房里。褚佳诺对此又手足无措，每天除了哭就是哭。
顾延舟被无数糟心事包裹住，逃不开，躲不掉，不想面对褚佳诺，顾延舟开始没日没夜地加班守夜，但凡能上的手术他几乎都接手。
这天夜里，医院又送来一个生命体征已濒危的大出血孕妇。
“这位孕产妇在临市的孤儿院任职，临床妊娠七个月，但是几个小时前孤儿院有个墙倒了，这位孕妇为了救出几个幼儿被砸到重伤，临市的医疗水平跟不上没法抢救，只能送到咱们这儿来。在路上已经耽搁了一点时间，现在情况特别不好，稍有不慎就要一尸两命。”
顾延舟眉梢冷蹙，抬手就要签字接手，但却被副院长挡住了。
“延舟，你已经连轴转了八台手术，超过三十六个小时都没休息，你看你手都是抖的，根本没法握手术刀了。这台手术你不能接。”
“可是怎么办，”另一个医生一脸沉重地说：“这种跟死神抢人的手术，只有顾延舟一个人能做，我们其他人经验都不足。”
顾延舟揉着手肘虎口，一脸漠然：“我手确实在抖，没办法再接这台手术了，你们快点去联系她家属过来做决定，签字手术，运气好的话，还能保住一个。”
“孕妇离异，没有家属……哦对了，她失去意识前留了话，说如果只能保一个的话，就保住孩子！”助理护士光是看着资料就要看哭了：“还是当妈的伟大，为了孩子，命都可以不要……”
“哎呀不好，病人快要失去生命体征了！林女士？”急救医生迅速给她上了各种机械，在她耳边拼命喊她：”林清苡，你醒醒，还能听见我说话吗？林清苡！”
顾延舟闻言，颤然道：“她叫什么？！”
没等到回答，顾延舟就失控跑向急救室，赫然看见躺在病床上，生命已濒近死亡的妊娠患者，正是林清苡！第8章手术
顾延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在手术台上，看到即将濒死的林清苡。
她从来都是那么健康且
快乐的！
可是现在，林清苡就躺在急救台上，肚子隆起，然而浑身都是血，脸上苍白得没有半丝血色，生命体征更是在一点点趋向直线，就算是身上插满各种仪器管子也没有用。
顾延舟睚眦欲裂，脑袋嗡得几乎空白。
林清苡……什么时候怀的孕？！
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顾延舟一把抢过病历本翻到孕期登记记录表上一看，那段时间，……不就是褚佳诺找上门来的那天吗？！那天他下在牛奶里的避孕药，她没喝，而是给了褚佳诺喝。
所以，按时间推算，这孩子是他的……
顾延舟揣在白大褂兜里的双手紧紧捏住，脑子里一闪而过林清苡再无生命气息，却只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突然就觉得，这简直荒谬！
顾延舟突然失去理智，箭步蹿上去就攫住她衣领，恶声道：“林清苡，你为什么要怀孕！”
如果她不怀孕，她今天就不会这么狼狈得面临生死！
可她怀了！
也不知是他用力太大，还是林清苡本就还有些残存意识，被他这么一个用力攥起，听到他恶狠狠的声音，林清苡颤抖地睁开了眼睛。
“顾、延舟……”
林清苡恍恍惚惚的，看到顾延舟，本能地从脑海中里崩出他不想要她的孩子的信息，这一刻，她生出一个母亲的强大精神力，反手抠住了他的手腕，咬着牙，用尽一切力气说：“不，不要你来，医生，换个医生……保、保、孩子……”
“顾延舟，你赶紧出去，别在这里耽误病人抢救，”
副院长对产妇的反应觉得奇怪，但现在没有时间去理清，用力地推顾延舟出去，同时交代即将进行手术的医生说：“产妇已经濒危，想保她的命根本不可能，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保住孩子，这也是产妇最后的心愿。”
产妇留了话，就算保不住她，将来家属或者什么人帮她来医闹，也不占理，医院这边完全没责任。
“嗯，我知道了。”
医生应声就要去动手，顾延舟一把拦在他面前，厉声说：“这台手术我来做！”
顾延舟脸色黑沉沉的，口气不容置疑，但细听的话，不难听出他语声里的颤抖。副院长脸色变冷：“顾延舟，我不清楚你跟产妇之间到底什么关系，但是产妇说了不要你来主刀，你马上给我走，别在这里耽误产妇抢救！”
“必须是我！”
“这里所有医生，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保不住她的命，只有我可以！”
顾延舟睚眦欲裂地吼着，副院长极少看到他如此失态的样子，反而被吼住了，顾延舟不由分说，强势地把闲杂人等都推出手术室：“事后所有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眼睁睁看着她抓住的救命稻草都断了，林清苡睚眦欲裂，一股深沉的无力感直窜脑门，哭已经没有力气了，她本能地用手护住肚子，颤抖说：“延舟，我要孩子……求你……”
顾延舟一边吩咐助理护士给林清苡上各种仪器，一边靠在林清苡耳边说：“林清苡，信我，我会让你平安！”
顾延舟的眼神实在太坚定了，坚决到林清苡几乎可以想到，自己落到他手里，孩子必死无疑。她眼角溢出泪水，和着满脸的血抓到顾延舟身上，林清苡说：“顾延舟，别让我、恨你。”
她伤势实在太重了，凭着一丝意志力说完这句话后，就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顾延舟眼睁睁看着她陷入昏迷，手指轻软地拂过她鼓起的肚皮，慢慢攥紧拳头……孩子，她这里孕育了一个他和她的孩子……
“顾医生？”助产在叫他。
顾延舟回过神来，迅速冷静下达指令：“孩子不能要了。立即用非常手段取出，联系急救中心和骨科急救来人，等我们拿出孩子，就迅速来给产妇做手术！”第9章后悔
林清苡伤势严重，不仅仅是手臂骨折，肋骨也断了几根。
其他的伤，更是不计其数。
整个手术过程非常漫长。
顾延舟给她剖腹取出孩子的时候，孩子已经窒息了。
他完成了自己的手术，交给其他人接棒。
经过存放死胎的器皿前，不由一怔，愣愣地看着。
这血肉模糊的一团，就是他已经成型的儿子！
从这孩子存在到失去，他都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林清苡，她怎么可以！
可此时此刻，她是否还能活下来，还不一定。
他想怨她恨她，情绪却无法宣泄！
他满脑子懊悔：
如果他们没有离婚，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
如果一开始，他拒绝了褚佳诺的爬床，即便婚姻没味道，好歹林清苡还在他身边？
想到现在鸡飞狗跳的日子，想到从出生到现在只能住在医院保温箱里的儿子……
脑海里有很多想法，都中断了在这一瞬！
“顾医生！”
一阵天旋地转，助理的一声惊叫，是顾延舟昏迷前最后的意识。
顾延舟是过度疲劳，加上发生了这样的事双重打击，因此陷入昏迷的。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安顿在自己办公室的诊疗床上。
他满心牵挂生命垂危的林清苡，立即下床，快步往手术室那边冲。
还没到手术室，遇上了来换班的护士。
“顾医生你醒了？我正在想要不要联系你的爱人呢。”
她说什么，顾延舟完全听不见，猛地问：“林清苡还在手术室吗？她情况怎么样？”
“哦，那个林女士啊？”护士回答他：“已经做完手术，转ICU里去了。”
然后，又很疑惑：“顾医生，你认识这个病人吗？怎么这样关心她？”
身为主刀医生，平时他也会关注病人状况，但不会这么不冷静！
顾延舟一愣。
是了。
连他医院里的同事，都不知道他有过这么一个老婆。
从来没给过她身份上的认可！
而林清苡那个人，总是悄悄把所有的事都做好，从来没让他操心过自己工作以外的事。
结婚五年，她把身为妻子的责任完成了，却给了他空闲，让他有了嫌弃、腻味的空间。
他是把她对自己的纵容，当成了出轨的资本！
他之所以觉得没趣、腻味，是因为她太懂事！
然而，他把所有的一切弄得一团糟的时候，才幡然醒悟！
“这个林女士还真的是很好的人欸，不惜牺牲自己，明明自己都是孕三十周了，还能不顾自身安全去救那些孩子！”
护士不知道顾延舟和林清苡的关系，自顾自地说：“现在啊，虽说手术已经结束了，但她的伤势实在太严重了，生命体征还是比较微弱的，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挺过去……”
“哎，顾医生，你去哪里？”
顾延舟根本没有听她说完话的意思，满心只有“能不能挺过去”这一句！
他拔腿就冲，直奔重症监护室楼层。
很快，找到了在ICU里的林清苡。
因为她的伤实在太严重，没有经过杀菌消毒穿防护服的他，只能隔着一层玻璃，远远地看着她。
看着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医疗器械的女人，他抬起手，在玻璃上轻轻划过她的脸。
母亲的话言犹在耳：
延舟，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
他眼眶有点发热：
是的，我真的后悔了！
顾延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褚佳诺已经做好了饭，见他回来，脸上露出欣喜：“延舟你回来了？我做了饭，正好可以洗手吃饭了。”
她的厨艺很差，做的菜很难吃。
跟林清苡比，那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简直隔着一个太平洋。
顾延舟本来没有胃口，吃什么东西都是味同嚼蜡，也就不挑口味。
吃着吃着，忽然问了句：“你以前和林清苡是好闺蜜，怎么她会的，你都不会？”
褚佳诺被自己炒的黄瓜咸齁了，见他还能面不改色地吃，心里正高兴呢。
听到这话突然愣住，猛地抬起头来！
“怎么突然提到清苡？”
女人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她这样的女人。
褚佳诺试探性地问：“你……遇见她了吗？”
“没有。”
顾延舟下意识否认，随便把碗里的饭扒完了，“我吃饱了。”
站起来转身就走。
褚佳诺拧紧眉心，盯着他进入房间的
背影，若有所思：
所以，林清苡又出现了吗？
她要回来，抢走顾延舟吗？第10章狰狞
褚佳诺回房的时候，房间里烟雾弥漫。
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满满的一盒烟屁股。
而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手里还夹着一根正在燃烧的烟。
她走过去把窗户打开通风透气。
然后又朝他走过来，把他手里的烟夺了过来掐灭，柔柔地说：“延舟，你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了？抽这么多烟对身体不好，你少抽点。”
本是善解人意的话，在顾延舟眼里，却是十分厌烦。
他重新点了一根烟，话语有些嘲讽：“难道现在的事还不够烦吗？”
褚佳诺脸色一僵，眼睫毛一颤，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你别哭！”顾延舟喝了一句。
再看她脱去围裙后精致的衣着，他更是生出厌恶的情绪，脱口而出：“孩子还在医院里烧钱，你在家还顾得上化妆打扮？”
想想，林清苡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求也要求他把孩子保住。
可这个女人……
瞒着他没吃避孕药、偷偷怀孕就算了，连孕检出来有问题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他！
现在要他来承担这样的后果！
高额的医疗费用，还有一个身体不健康的孩子。
就完全没想过，孩子以后怎么办吗？
褚佳诺没想到他会突然发脾气，有点被吓到的样子。
一说重话，她的泪水就出来了：“我……我也是想着，你今天应该回来了，所以想穿好看点给你看嘛……”
顾延舟烦得烟都不想抽了，把那根烟掐灭，站起来说：“如果是林清苡，她肯定会寸步不离孩子！”
如果是林清苡……
如果是清苡……
如果是她……
想到这些，他再也坐不住，倏地站起来，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延舟你去哪儿！”
褚佳诺追着到门口，但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她的手狠狠地捏着门把手，眼神逐渐狰狞：“果然是林清苡吗？”
怀疑什么，她就会立刻去查。
这三天，给顾延舟打电话都说是在医院加班，只要问问医院的护士就知道！
褚佳诺把门关了，立即拿出手机，给顾延舟科室的一个小护士打电话。
“喂，兰兰啊，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结婚以来，褚佳诺撑着怀孕的辛苦，隔三差五去给加班的顾延舟送饭。
借此机会，认识了科室里的护士。
其中，小兰跟她关系最好。
不久后，电话挂了。
站在客厅内的褚佳诺，顺手拿起电视柜上的花瓶，狠狠砸在了地上！
“林、清、苡！”
“你还想回来抢走我的老公！”
“你怎么命这么大，这样都死不了？”
这些，顾延舟一无所知。
出门后，他叫上了朋友，开车去了酒吧。
一杯又一杯灌了下去。
都说酒精能够麻痹人的神经，能够让人忘记烦恼。
可是——
林清苡血肉模糊的样子、那已经成型了却再也无法出生的孩子……
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始终无法停止！
每次喝酒买醉，顾延舟都是喊的张蒙。
知道他这几个月过得不好，张蒙本来不想多嘴的。
见他这不要命的喝法，实在没忍住，问：“褚佳诺又惹你生气了？”
顾延舟已经有了五六分醉意，自嘲地扯了扯薄唇。
他其实没有听清楚朋友的话，自顾自说：“清苡可能会死……”
“她怀了我的孩子……”
“孩子没了……”
没头没脑的，一点逻辑连贯性都没有。
“林清苡？”张蒙愣了半天，才把这几句话组合出来信息：“你们离婚后她不是消失了吗？怎么还怀上你的孩子？还有，孩子没了是什么意思？她可能会死，又是什么意思？”
一堆问题砸了过去。
然而，顾延舟已经无法回答。
张蒙转头一看。
顾延舟趴在桌上，手里的酒杯倒了，酒液顺着桌面流了满地。
“延舟……”他摇了摇顾延舟。
然而顾延舟却软软地朝旁边一倒！
一开始以为他只是醉死了，但再仔细看的时候却发现：
顾延舟嘴角在流血！第11章坏话
一送医院，出的结果是：
酒精中毒，胃出血。
职业关系，顾延舟有严重胃病。
他已经连轴转超过四十个小时，饮食不正常、当天没吃午饭，回家后也没吃多少东西。
再过量饮酒，加上情绪崩溃，这是彻底垮掉了！
张蒙不敢轻忽，顾延舟的手机正好在他手上。
而此时，褚佳诺的电话进来了，他连忙接听：“那个啥，延舟病了，在医院！”
“什么！”褚佳诺语气很吃惊：“怎么回事？”
张蒙说：“酒精中毒，还有胃出血。”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顾姨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这又三更半夜的，你先不要告诉她……”
“嘟嘟嘟……”
电话已经挂断了。
等到褚佳诺来的时候，张蒙是一脸的无语：“不是说不要告诉顾姨吗，你怎么还专程把她从疗养院叫了过来？”
褚佳诺一脸无辜，“可延舟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怎么可以不告诉婆婆呢？我一个人也处理不来啊！”
张蒙顿时被她噎住。
当初他怎么就瞎了眼，觉得褚佳诺挺好的呢？
还劝说顾延舟，觉得这女孩适合顾延舟？
真想回到那时候的自己，狠狠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顾妈妈却是早像是看透了一切。
相关Tags:背影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