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辞心底一顿，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着，薄唇微张，却始终没有将那个字说出来。 他还能说吗？无论叶芷清是生是死，他再说都已经晚了。 方林芝笑了笑，眼中泪光闪烁：“薇薇应该知道答案了吧。” “妈，我……”顾临辞看着她怀中叶芷清的照片，点点痛意瞬间蔓延开来。 方林芝抬了下手，打断他：“别说了，这就算你最后叫我一声妈吧，过了今天，咱们便是两家人了。” 唐鸣站在一边看着顾临辞一句话也不为自己说，忍不住出声：“夫人，陈总他其实……” “唐鸣。”顾临辞神色一凛，把唐鸣的话堵了回去。 唐鸣一怔，一连串的话被他那极具威严声音全部封在了嘴里。 “进去吧。”方林芝叹气，似是并不在乎他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郑思岚用带着恨意的目光剜了顾临辞一眼后，和楚炀搀扶着方林芝而走了进去。 “陈总，您为什么不解释一下呢？”唐鸣看着三人渐远的背影，心中依旧有丝愤愤不平和不解。 顾临辞目光似是被掩上一层冰霜，他声音有些发颤：“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微微仰起头，将眼眶中的湿热逼回去后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去。 空旷的墓园，来送叶芷清的只有他们五个。 郑思岚靠在楚炀肩上，看着叶芷清的遗照眼泪不断。 方林芝无言地站在一旁，有些无神的双眸又含着万般怜爱，她轻轻地抚着碑上叶芷清的照片，低声呢喃着什么。 照片中的叶芷清笑容灿烂，灿烂的让顾临辞不断地去回想离婚前那几天。 “原来，你是故意的。”顾临辞一贯平静柔和的表情在此时变得分外颓然。 他紧握着拳，指甲深深陷进掌中，多看那笑颜一眼，他的心便跟着收紧一分。 顾临辞向前走了两步，单膝跪了下来，微颤的手缓缓覆上那冰凉的碑上。 那股凉意就好像从指间流进了心里，他喉结滚动两下：“对不起。” 这一声哽咽的道歉却换来郑思岚的怨怼：“虚伪！” 顾临辞自嘲一笑，他的确是虚伪，虚伪了十多年，直到叶芷清死前他都用那虚伪的温柔撕碎她爱他的心。 没过多久，阴沉沉的天开始下起了小雨，方林芝看了久久不肯起身的顾临辞一眼，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到他面前：“这是薇薇托我给你的，她说这里面有她最珍贵的东西。” 顾临辞一愣，怔怔地接了过来，沉甸甸的，像是装了什么重物。 “我们走吧。”方林芝疲惫地抬眼看向楚炀和郑思岚。 唐鸣刚从车里拿了伞回来，便见他们离开了，只留顾临辞一人还跪在墓前。 “陈总。”他将伞挡在顾临辞头上，劝道，“您先回去吧，一会儿雨该大了。” “你走吧。”顾临辞看着手中的信封，语气低落，“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唐鸣再三劝阻也无用，只能皱着眉头走到园外等他。 顾临辞深吸了一口气，将纸袋打开。 里面有一封信，还有叶芷清的手机，还有一枚婚戒。 刹那间，顾临辞差点因为心口的刺痛而崩溃。 叶芷清最珍贵的，从来都和他有关。 顾临辞将信拿出来，缓缓展开，仅仅一行字就让他心如刀绞。 “亲爱的陈先生： 这是我爱你的第4745天，也是最后一天，因为我要死了，我没有办法再爱你了。 谢谢你在不爱我的情况下陪伴了我十年，我曾想，你应该会和我永远走下去。 可我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情：爱情与时间无关，就算再过几个十年也改变不了你不爱我这个事实。曾经我们约定，我们彼此找到喜欢的人以后就离婚，因为这个约定，我患得患失十年。 我庆幸，你不爱我，但也没有爱过别人， 我早该放手的，甚至应该明白你本就该离开我。 如果我在我们结婚那天勇敢的拒绝我们的约定，而后各奔东西，我是不是还能在走之前看一眼我最爱的你幸福的模样呢？ 你应该也快得到幸福了吧，那我想再自私这最后一次，等你结婚了，请放一张请柬在我墓前，让我知道你过得很好。 愿你在我触不可及的世界过的平安快乐。 爱你的叶芷清。” 顾临辞一直知道，叶芷清的字非常漂亮，可这短短半页，每一个字颤抖的像是她用尽全力写出来的一样。 不知是因为雨水还是泪水，他视线模糊的如同身处在一片浓雾中。 他强忍着让他几近窒息的痛意，打开叶芷清的手机，手机中播放的是离婚前两天他为叶芷清做饭的视频。 他手忙脚乱的窘迫，叶芷清的笑声爽朗而轻松。 “我跟何陈先生恋爱的第一天，他给我做晚餐，还剩下三天”她看着镜头，笑的非常可爱。 而后她又凑近，小声地说道：“可惜就只剩下三天了……” 一个个字，一幕幕画面，都是在向顾临辞宣告着他这辈子对叶芷清有多么残忍。 他将手机贴在胸口处，一手紧紧抓着面前的墓碑，泛红的眼角流出一滴滴眼泪，混合着雨水又狠狠砸在地上。 顾临辞苍白的嘴颤抖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唐鸣望着那伏在碑上痛哭的身影，苦着脸自言自语着：“明明可以避免的……” 下一秒，见顾临辞突然倒了下去，唐鸣一惊，立刻跑了过去。 “陈总！”唐鸣扔下伞，将昏过去的顾临辞扶起来，慌忙拨打了120。 医院，病房。 “病人家属呢？”医生手里拿着病历本，看向一旁的唐鸣。 唐鸣瞄了眼还在昏睡的顾临辞，回道：“家属在外地，恐怕一时间来不了。” 他知道王慧是顾临辞的母亲，但照他们的关系看，恐怕顾临辞病危，王慧都不见得会来看他。 医生皱了下眉，只能让唐鸣跟他去趟办公室。 雨还在下，病床上的人紧蹙的眉头动了动，嘴唇微张，无意识地唤着：“叶芷清，叶芷清……” 猛然间，叶芷清在面前消失的景象将顾临辞惊醒。 他沉重的呼吸回荡在病房里。 他眼中划过一丝迷茫，神情也恍惚了一阵。 顾临辞呆愣地看了雪白的墙壁几秒，忽然捂着脑袋，用力咬着下唇，丝丝铁锈味在嘴里蔓延后，他才抬起满是痛苦的眼眸。 他怎么可以忘记叶芷清，哪怕一秒，他都不可以忘记！ “薇薇，你觉的怎么样？” “思岚，叶芷清才做完手术呢，你让她怎么说话啊。” 我没有死，而是在最后一刻被送进了抢救室做了一场长达六个小时的手术。 陈医生把我从地狱里拉了回来。 郑思岚白了楚炀一眼：“要你说，我这不是担心薇薇吗？这都第三场手术了，应该快好了吧。” “后续治疗还要几个月呢。”楚炀提醒道。 我看着窗外的阳光毫不吝啬地释放着暖意，几只鸟站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吵得有些刺耳。 已经春天了。 我躺了整整两个月，经历了三场大手术，五次心脏骤停，但我也没想到我的命这么硬，居然都扛过来了。 “薇薇。”我妈眸光一亮，轻声开口。 “妈。”我艰难地张了张嘴，每说一个字我的头就像被刀剐了一下似的。 郑思岚见我说话了，兴冲冲地又凑了上来：“薇薇，还疼吗？” 我咧开嘴角，断断续续道：“在你脑袋……上开，个洞看，疼不疼。” 郑思岚有气又好笑地看着我。 楚炀笑了一声，沉声道：“后续的治疗陈医生已经计划好了，只要保证这次术后的一个月没有大问题，后期的恢复也会比较顺利。” 妈满怀感激地看着他两人：“思岚，楚炀，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薇薇可能真的就撒手人寰了。” “阿姨，你别客气啊，薇薇可是我最好的朋友！”郑思岚摆摆手，似是不太喜欢她这么客气。 这三次手术花光了我存折所有的钱，甚至还让郑思岚和楚炀凑了十五万。 郑思岚话锋突然一转，眼神不屑：“就是那顾临辞，我真是咽不下这一口气。” 楚炀瞄了我一眼，用手肘捅了一下她：“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顾临辞…… 这是他们三人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他。 我垂下眼帘，只当没有听见郑思岚的话。 妈握住我的手，说道：“薇薇，顾临辞以为你死了，他不会再找你的。” 我抿抿唇，没有回答。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想让他知道我的“死讯”，但在临了要撒手那一刻，我还是输给了我自己的内心。 我想让他记住我，我就算是他生命中的一抹烟花，也该落点灰烬在他肩头。 我疲惫地闭上双眼，方林芝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带着郑思岚和楚炀走出病房。 后续治疗比手术前和手术后更要痛苦万分。 不到一个月，我已经瘦得快要脱相。 “薇薇，你一定要坚持住，等你好了，咱们去泡吧、去游乐园、通宵打游戏。” 每每在我吐的上气不接下气时，郑思岚就在一边不停地给我鼓励。 也多亏了她的喋喋不休，转移了我一些注意力，让我的痛苦少了几分。 直到过了清明，我的情况在逐渐好转。 陈明也说我恢复的不错，如果之后两个月没有异常，就可以出院了。 看着窗外的暖阳，我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楚炀提着热水壶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地看着我：“叶芷清，顾临辞的公司破产了。” 我一愣，回过头：“破产了？为什么？” 从认识顾临辞开始，我就从未怀疑过他的工作能力。 他认真稳重，顾全大局，能从一个小职员坐上总经理的位置更是说明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况且他所在的盛天企业从未出过问题，怎么可能突然就破产了。 楚炀摇摇头，似乎也不知道其中内情：“我也不太清楚，刚刚我哥告诉的。” “顾临辞呢？”我下意识地问道。 企业倒闭PanPan很有可能是因为负债，顾临辞作为总经理肯定是要负大部分责任的。 因为楚炀的这个消息，我的心开始悬了起来。 “不知道。”楚炀放下热水壶，又说，“其实这半个月我都没有在盛天企业看到关于他的消息。” “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楚炀蹙了蹙眉：“他应该不在盛天企业了。” 不在盛天企业，那就是公司的倒闭影响不了他了，也是，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公司的漏洞。 我微垂了眼帘，小小地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楚炀张张嘴，欲言又止：“只是……” “薇薇，我回来了。”郑思岚那清脆的声音立刻把楚炀打断。 楚炀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些许无奈。 郑思岚一脸神秘地凑到我面前：“猜猜我给你买了什么。” 我的心思还未从顾临辞那儿回来，只是随口说了句：“吃的？” “什么啊，要吃也得等你完全好了以后才吃。”她嗔怪的语气显得有些小孩子气。 郑思岚从袋中拿出一顶假发：“看，及腰卷发，这可是你十七岁那时候最漂亮的发型。” 十七岁…… 一瞬间，我的思绪被她这句话和面前的假发拉回了十三年前。 那天，顾临辞看见我扎着一个小辫儿，好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很可爱，但还是放下来比较好看。” 从那以后，我很少绑头发，只是因为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因为手术，我的头发已经剃光，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寸头也因为化疗掉的寥寥无几。 在我发愣之际，郑思岚已经假发戴在了我头上。 “好看，就是太瘦了。”她摸了摸我有些干瘦的脸，心疼地说，“以后一定要把失去的肉补回来。” 我失笑，一旁的楚炀也习惯了她的无厘头。 “我妈呢？”我这才发现只有郑思岚一个人回来，便问道。 “别提了，我们回来的时候碰上顾临辞的妈了，她还把阿姨买给你的饭打翻了，阿姨只能重新去买了，我就先回来了。” 每次说到顾临辞，郑思岚都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王慧？ 刚散去的费解又萦绕在我心头，王慧身体根本没有什么问题，她怎么会在医院？ “她穿着病号服吗？”我忍不住问。 郑思岚晃晃脑袋：“没有，感觉像是来看谁的？”她看向楚炀，“你说她是不是来看顾临辞的？” 楚炀还未回答，我抢先开了口：“不可能。” 外人不知道顾临辞和王慧的关系有多恶劣，但我知道。 就算顾临辞死了，王慧都不见得会掉一滴眼泪。 “但是叶芷清，我其实……”楚炀吞吞吐吐地说着，“我有好几次在医院看见顾临辞那秘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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