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十二峰顶。
正同谢长吟修习灭妖术的方堇忽然睁眼，一下真气乱窜，他捂住心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一旁的谢长吟一惊：“师兄，你怎么了？”
方堇顾不得受伤，忙站了起来：“有人闯涂山结界，是林婉找上门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没有多话，第一反应便是赶去洞府。
果然，等两人赶到，洞中已经空无一人。
林之远和赤珠都已经不见，可是洞府的东西摆放整洁，不像有打斗过的痕迹。
方堇眼神一紧，闪身便跑了出去。
可是他在涂山找了一圈，也并未找到二人踪迹，林婉的气息也消失无踪。
“师兄，林之远和赤珠不会是被林婉抓走了吧？”谢长吟神色一紧。
听到这话，方堇的脸色更是难看。
可转念一想，林之远与赤珠两人再不济也不会被林婉抓得如此不留痕迹才是。
可若不是被抓走的，那人又怎么会忽然不见？
方堇神情凝重：“必须找到林婉，我绝不能让林之远出事！”
可谢长吟一脸为难：“可那林婉是人，能够敛藏妖气，我们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
“我记得，昆仑山有一禁术，乃为同咒之，施咒之人可以控制被下咒之人心神，还可以感知被咒之人的下落。”方堇眸色一沉，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可谢长吟一听，立时脸色大变：“师兄你疯了！此乃阴黑之术，极损心性，难道你要因为区区一个林婉殒道成魔不成？”
方堇没有答他，只匆匆又赶回洞府。
他知道，林之远是落在了林婉手中，以林婉的作风，再迟一步，林之远定然会有生命危险。
现下已经没有时间让他慢慢去把林婉找出来了。
刀光一闪，方堇划开手心，以血布阵，盘坐在地，捻手为诀。
太华城外，一座破庙之中。
天色渐渐暗沉，大风刮过，破庙的窗柩被被吹得哗哗作响。
“我同你说的字字为真，你若不信可以问你身旁这只小狐狸，当年就是方堇亲手取你内丹，并杀了你。”林婉看着眼前的林之远，露出一个诡笑。
林之远背对着林婉，看不见她脸上此刻表情，只死握着的双手暴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往事她虽记不得了，可时过万年，脾性未改。
若真是方堇当年杀了他，那么如今又为何把她留在身边？
林之远缓缓转身，看向身旁赤珠：“林婉之言，可是真的？”
赤珠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阿主，那些道士能有什么好人？他们费尽心思不过是为了斩妖除魔，当年涂山生灵涂炭，就是他设下的局呀！”
其实这话，赤珠从一开始便想告诉林之远，可是一开始林之远不记得前世，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今日寻到机会，她是真不想林之远再被蒙骗。
林之远不言，良久只留下一句：“如此，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欲离去，却又被林婉叫住。
“你就这样走了？方堇杀身之仇，你不想报？”林婉上前两部，忽然觉得浑身僵硬。
上回她被方堇打伤，伤势直到现在都未痊愈。
林之远愣了一瞬，回头看了林婉一眼：“我虽不记得我与你有何仇怨，可我不信，当年之事与你全无关系。所以，我自己的仇，与你无关，我决计不会与你联手！”
方才她与赤珠一下山，便遇上了林婉。
本以为林婉是要杀她的，不曾想，林婉却是告诉了她当年之事。
许是由爱生恨了，林婉竟提议要与她联手杀掉方堇。
可林之远心中很清楚，现下恐怕只有方堇能除掉林婉，保住这一方百姓平安。
但当年，方堇欺她杀她之事，她也绝不会就这样算了。
“林之远，你记清楚了，方堇是修道之人，他早晚会再次杀你，为民除害，替天行道，若他不死，你我都永无宁日！”林婉心中一急。
第二十八章 注定
长风猎猎，忽而有闪电划过天际。
方堇周身道气由纯白色渐渐变暗，地上的法阵也随之圆满。
他骤然睁眼，眸中翻涌起一阵黑气，而后又平复下来。
查探到林婉的下落，方堇御剑而行，终于在破庙之中找到了受伤的林婉。
“妖孽！往哪里逃！”方堇厉喝一声，拔出剑来。
林婉见他来势汹汹，心中不免有些发怵。
她是爱他，可她更爱她自己。林婉心中十分清楚，现在方堇知道她修妖道，必然是要杀了她的，可是以她的实力，又受了伤，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为今之计，她只能利用林之远杀了方堇，如此她才能有一丝生机！
“林之远，你可想好了，方堇不死，涂山定然再有覆灭之危，你也别想逃脱！”她大喊一声。
可这破庙之中并不见林之远身影，但她知道，林之远就在这附近，没有离去。
方堇闻言，剑眉一蹙，提剑便向林婉袭去：“你这妖孽还敢妖言惑众！”
林婉只好与他交起手来：“呵，方堇，你口口声声说替天行道，不过就是为你自己成仙铺路找个绝好的借口罢了！”
不过十几招下来，林婉立时就落了下风。
方堇见状，捻指为诀，突袭林婉心口，林婉无力抵挡，生生受了一招。
她大惊失措，又叫道：“林之远，你若还不出手，今日我的下场便是你的下场！”
破庙中只有呜呜风声作响，依旧无人应她。
方堇见状，一剑刺入林婉心口。
林婉一怔，不甘地看向方堇，嘴角却是妖异一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方堇，你以为你赢了吗？如你这般无情之人，注定今生不得所爱！”
话音刚落，庙外忽然听见谢长吟高喝一声：“师兄，小心！”
方堇还未及反应，忽然心口一凉，只见一柄长剑穿透他心口，有血珠缓缓下落。
他不用回头也已经感知到身后熟悉的气息，是林之远！
林婉见状，大笑不止：“方堇，与你一起入地狱，我亦不亏！”
说完，她浑身妖力四散，最终化作一片虚无。
方堇手中长剑落地，天边划过一道惊雷，随着轰鸣雷声，一场滂沱大雨，应声而下。
心口兀自一痛，方堇心口长剑被人猛地拔出，顿时血流如注。
他这才缓缓转身，便看见林之远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他眼中哀戚，问她：“为何？”
林之远手中死死握了剑，抿唇看向他：“这一剑，便是还你当年杀我的！”
方堇惨淡一笑，却是无奈道：“原来，你知道了。”
他这一刻才明白，当年的林之远死的时候有多痛苦。
被心爱之人一剑穿心，疼的又岂是皮肉。
所有的委屈，痛苦，不甘齐齐涌上心头，他堂堂七尺男儿也不由红了眼眶。
“师兄！”谢长吟冲进来，拔剑就要杀了林之远，“我早说这些妖物没有心肝，今日我便杀了她们！”
可方堇死死拉住谢长吟的手：“不许你伤她分毫！你记住，她可杀我万次，我却不能容人伤她一分！”
谢长吟愤然不平：“师兄！”
一旁的林之远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却还是道：“方堇，你不必装腔作势，林婉没有骗我，我失内丹，身死黄泉，如今六魄不全，皆是为你所害！”
方堇也默认如此，当年之事，他没有什么好狡辩的。
伤她骗她，皆是事实。
他捂住心口的位置，只浅笑着问她：“如此，你可解气了吗？”
林之远浑然一怔，看向他的眼睛，那眸子里若溺秋水，又似盛满大海星辰。
这样的眼神，她太熟悉不过了，一如当年的路南星。
“哐啷”一声，林之远手中的剑掉落在地，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方堇。
她喃喃摇头：“不可能，你怎会是南星？不会的！”
可脑海中又开始不住地回想方堇曾对她说过的话：“我是方堇，也是路南星。”
林之远只觉心痛如绞，那个似月光般温柔的男子，又怎么会同那骗她杀她之人是同一人？
可是，她又不得不信，她始终坚定，在这世上，能有这般眼神看着她的人，只有路南星。
“你到底是方堇，还是路南星，你说！”她忽然疯了一般大吼。
方堇依旧看着她，笑得温和，便如当年长安初见，他亦笑着问她：“小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
而他如今，亦是那般温和冲她轻道：“林之远，无论路南星还是方堇，他们都爱上你了。”
第二十九章 殊途同归
深夜的雨噼里啪啦下个不停，涂山那半山梨树上的梨花被打落了不少。
林之远站在洞府外，都能闻到从里面传出来的血腥味。
可她只是愣愣站着，并没有进去。
脑中一片混乱，就像有两个人在脑海中互相拉扯着，让她的心也跟着被撕裂成两半。
一个声音在告诉她，里面那人是路南星，是她心爱之人。
可另外一个声音又在告诉她，里面是她的仇人，曾杀她涂山狐族，害她到如此田地。
心口传来一阵剧痛，她猝不及防吐出一口鲜血。
看着地上的鲜血，她才猛然意识到，她所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阿主，我们……还走吗？”赤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之远忙擦了嘴角的鲜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只看了一眼洞府之中，才问：“赤珠，他怎么样？”
赤珠神情阴郁：“谢长吟说，那方堇曾服下灭道丹，有万年寿命，死不了。”
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好像终于落了地，林之远恍然意识到，她终究还是不想他有事的。
她愣了一下神，忽然又问：“灭道丹是什么？”
赤珠摇了摇头，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舍道殒仙之丹，服下灭道丹，可下黄泉，可活万年。”谢长吟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响起。
林之远看谢长吟神色，恨不得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可也想必是因为方堇的话，他这才没有对她动手。
“我师兄为了你，舍弃仙道，甘愿放弃转世，可换来的却是你这一剑！”谢长吟心中不平。
林之远身形微微一僵，却又反问：“他舍仙道，我便没有舍吗？他当日杀我，我如何便杀不得他！他万年长生，我破散魂飞，可是公平？”
谢长吟神色一窒，却被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之远不再理会，扫了他一眼，进了洞府。
谢长吟本想拦住她，可犹豫了一瞬又放弃了。
情之一字，纠葛过深，他不过局外之人，又能如何。
洞府中的血腥味弥漫得更加深重。
林之远进去，便看见方堇躺在床上，背靠着床案，闭目像是在沉思。
他脸色苍白，瞧不见一丝血色。
听见动静，方堇才缓缓开口：“长吟，她走了吗？”
见半晌没有人作答，他这才缓缓睁开眼，便看见林之远站在她跟前。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又恢复平静：“你……来了。”
林之远缓缓上前，在他身旁不远处坐下：“从前，我觉得，只要南星站在我跟前，我便一眼能将他认出来，可原来，是我太过自信。”
方堇神色一怔，却露出一抹苦笑：“不是你自信，你确实认出来了，从一开始便认出了。”
从他们初次遇见开始，她便认出了他，是他先不记得她的。
后来也是他先伤透了她，才有今日如此因果。
“今生之事，你我就此两清吧，人妖殊途，你我终归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林之远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一如当年方堇对她说这话的时候。
方堇自嘲一笑，牵动心头伤口，他剧烈咳嗽起来，伤口崩裂，又有鲜血缓缓渗出，染红了白袍。
果真是天意弄人，曾经他以此言如此劝林之远断了这个念头。
如今，林之远又将这话原原本本还给了他。
“若是，我便要与你殊途同归呢？”方堇看着她，眼里却是坚定不移。
林之远脑子里嗡了一下，只觉这话无比耳熟。
脑海中浮现她自己的声音，不断重复着那句：“若我便要与你殊途同归呢？”
她心口一痛，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待你伤好，便回昆仑去吧，自此你我……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