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他当着我的面，烧了那些说我是祸国妖女的奏折。 火光照在他的侧脸，冷淡与温暖交汇。 「阿姊，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我极为心虚的「嗯」了一声。 脑子里全部都是爸妈的脸庞和糖醋排骨外卖的香味。 馋的我差点流口水。 宋城眉眼弯弯，苍白修长的手指从宽大的袖袍中慢慢探向我，却在即将触到的那一刻，收了回去。 这么多年，他对我一直发乎情，止乎礼。 贵为九五之尊，朝堂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冷血帝王。 私下却连女孩的手都不敢牵。 我有意逗他，故意摆出撩人的姿势，勾着他腰带上的流苏玩弄，手指慢慢下移。 几秒后，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阿姊，我会封你为后。等到新婚之夜，我们再……」 后面的声音低如蚊呐。 少年红了脸，逃也似的离开了。 可他永远都等不到了。 大婚之日，系统宣告攻略成功。 宋城最终也没能握住我的手。 而当我回到现实世界，钟表也只是走了十分钟。 十年，仿佛只是大梦一场。 …… 「咔！」 回忆拉回现实。 女一苏岚正和男一拍那场久别重逢的戏。 我是站在他们身后的背景板小丫鬟。 宋城对这段表演一直不满意，眉头皱成了「川」字。 整个录制棚内都是低气压。 所有工作人员都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手忙脚乱想挂断，结果按了免提。 闺蜜陆可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岁宝，我买了你最爱吃的柿饼……」 我迅速挂断电话，鞠躬道歉： 「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了。」 本就因为 ng 多次而烦躁的苏岚狠狠瞪了我一眼。 如果我现在十八，还是那个娇气大小姐，肯定要瞪回去，再问一句你瞅啥。 可我现在二十八，屁股后面一堆债，只能低眉顺眼，露出讨好的笑。 宋城眸色微动，隔空指了指我，「过来，搭个戏。」 我正绞尽脑汁想理由拒绝，一旁探班的经纪人暗戳戳推了我一把。 「快点，机会难得，荣华富贵在呼唤你。」 我没站稳，一个踉跄，摔进了「荣华富贵」的怀里。 周围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宋城表面冷淡，内心一声嗤笑： 「这么爱投怀送抱，不会真的是阿姊吧。」 我：？？！ 纯洁女星风评被害！ 「哦，对，按照他们世界的规矩，应该喊姐姐。」 「她的眼睛和姐姐好像，一样的蛊惑人心……」 「抱歉，宋导。」 我退后几步，低下头，宋城的心声戛然而止。 原来只有肢体接触才会触发读心。 此时如果有人站在我的身后，就会发现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宋城！ 他跨越时空来报复我了？ 不过还好，七年的时间足以模糊一个人的记忆。 再加上性格的转变和夸张的妆容。 他应该没认出我。 3 采访的热度未消，试戏的片段就登顶热搜。 视频中，宋城望着女孩的侧影，眼神混杂着不甘、期待、残暴与偏执。 隐而不发，字字泣血： 「这么多年，午夜梦回，可曾想过我？」 戏中原台词应该是「朕」。 可宋城许诺过，永远不以皇权压我，永远不以上位者的姿态俯视我。 「从未。」我毫无感情回道。 视频到这便停止了。 只有我知道，宋城在心里回应了我。 他说：「可我想……」 想什么？ 想我死？ 还是想我生不如死？ 和宋城朝夕相处近十年，看他一路踩着尸山血海登上帝位。 没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手段。 他平生最恨始乱终弃，玩弄感情，巧言令色，生性放荡之人。 好巧不巧，这几条我都占了。 如果还在那个虚拟世界。 我的九九八十一族加在一起估计都凑不出一颗完整的头颅。 暂时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只能先逃。 和剧组请完假，正好碰到收工的苏岚，她把我堵在角落，高高的抬着下巴： 「陈岁岁是吧，像你这种倒贴的女人我见多了，别说宋城哥哥心里有人，就算没人，也绝对看不上你这种货色。」 我歪头看着苏岚，面前娇艳的脸庞逐渐与记忆中丞相的小女儿重合。 怪不得剧组都传冰冷无情的宋导独独偏爱女一号苏岚。 据系统所说，我离开后，丞相之女日夜陪在发疯的宋城身边，衣不解带的悉心照料。 情绪开始有不受控制的趋势。 我把指甲掐进肉里，弯起嘴角：「那你可要看好你的宋城哥哥，我怕他来找我。」 苏岚被气的拔高了音量：「你以为你是谁啊，宋城哥哥才不会找你呢！」 「借你吉言。」 4 后面的几天，我躲在酒店躺尸。 陆可担心的问我是不是又被暴力追债了。 我笑了笑，回道：「是啊，情债，还不起的那种。」 「什么玩意，你个母胎 solo 哪来的情债，记忆混乱又加重了？都跟你说了要按时吃药。」 「宝儿，我爱你，晚安。」 被陆可嘟囔的脑袋疼，我挂了电话。 晚上，手机传来一条柿饼订单。 「十五分钟内可以送到吗？」 我婉拒：「在下大暴雨。」 「大暴雨阁下，可以快点送来吗？」 「……」 我正想翻白眼，手机入账了五百。 对面消息传来：「先付五百，送到再付一千。」 「区区小雨，马上就到。」 狭窄的楼道口，看到男人的身影时，我腿软了。 转身疯狂按电梯按钮。 也不知道上一层的人在做什么，电梯纹丝不动。 灯光昏暗，我戴着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雨水顺着凌乱的发丝滴落，路上摔了满身泥，蹭破了手臂，湿漉漉的衣服贴在伤口处，钻心的疼。 我从来没有在宋城面前这么狼狈过。 穿书那年，我二十出头，家境殷实，父母宠爱，正是最娇气的年纪。 系统又给我安排了一个失怙贵女的身份。 我恃宠而骄，雨雪恶劣天气从不出门，怕淋湿保养得当的长发，弄脏漂亮的裙子。 就算迫不得已外出，遇到泥泞路段，只要稍微一撒娇。 宋城就会主动背我。 那时的我，年少轻狂，高高在上，颐指气使。 实在想不出哪里讨人喜欢。 也不怪那些臣子们天天叫我妖女，对我喊打喊杀。 …… 宋城接过柿饼，像是在闲聊：「辛苦了，我女朋友很喜欢吃这个。」 我惊了一下，很快便接受了。 他说的应该是苏岚吧。 我故意放粗嗓音：「柿饼甜甜的，很多女孩都喜欢。」 宋城打量着我：「你身上湿透了，出去会感冒的。」 电梯终于降下来了，我低着头瓮声瓮气回道：「没事。」 左脚即将迈入电梯的那一瞬间，我的帽子被摘掉了。 滚烫的大手握住我的手腕，轻轻一拽。 「陈岁岁。」 陈述句。 我故作惊讶，「恕我眼拙，连宋导都没认出来！宋导早点休息，我还有几份外卖要送。」 宋城手上的力道收紧，心声低沉嘶哑，带着十足的疯劲： 「阿姊，别来无恙。」 完了，掉马了！ 心下一沉，我努力做最后的挣扎： 「宋导，三更半夜，你这样和女演员拉拉扯扯，不好吧。」 他置若罔闻，朝我逼近了一步：「你还想躲去哪？你还想躲多久！」 「骗了我十年，在新婚夜一走了之！见面又装不认识。陈岁岁，你真能耐。」 宋城一贯冷淡的语气第一次出现这么大的情绪波动，眼中的暴戾似乎能把人溺毙。 原来他不仅认出了我，还猜到我早就认出了他。 真不愧是在乱世中做皇帝的人。 多智近妖。 「宋城哥哥，陈岁岁？你……你们在做什么？」 苏岚手里的垃圾袋掉在地上。 我有些急了，想用力挣脱开束缚，结果脑袋一晕，身体直直下坠。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在苏岚的尖叫声中，我看到宋城充血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的心疼。 错觉，一定是错觉。 5 穿书第四年，镇上发生战乱。 我被抄家，逃亡的路上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软绵绵的趴在宋城怀里。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旧袍，把所有的冬衣都用在我身上。 为了给我买药，甚至不惜给仇人下跪，和恶狗争食。 周围所有人都劝宋城抛弃我。 生逢乱世，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拖累。 更何况我还是个病弱的娇娇大小姐。 我烧的难受，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带了哭腔：「阿城，我还没见爸妈最后一面，还没吃到糖醋排骨，还没谈过恋爱，我不想死。」 他听不懂「爸妈」，也不知道「糖醋排骨」和「恋爱」是什么。 只是坚定的一遍遍重复：「阿姊，我不会让你死。」 宋城的脚不知道什么时候磨破了，在雪地留下一串鲜艳的「红梅」。 我附在他耳边轻语：「如果我们能活着走出去，我嫁给你，好不好？」 系统暗暗竖了个大拇指：「宿主，都快烧死了还不忘任务，敬业！」 旁边的大爷不知怎地听到了我的话。 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着我笑：「你这小姑子，怎么恩将仇报。他命已经够苦了，你还想折腾他一辈子？」 宋城没理他，冷淡的嗓音带了些羞赧：「阿姊，我娶你。」 画面一转，红鸾帐暖，贴着喜字的宫殿中，柿饼散落一地，宋城一拳一拳砸碎了所有的陈设。 只要看到和我相似的女子，便疯了般扑过去。 系统的金属音响起，竟有几分落寞：「宿主，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算了。」 「宿主，他会恨死你的。」 「我知道。」 爸妈还没下班，窗外清洁工正在倾倒垃圾。 在旁人看起来很平常的一天，我放弃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具体那天是怎么过来的，我早就忘了。 只记得糖醋排骨的外卖吃了一下午，愣是没尝出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