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的价值就是那一颗肾，是吧。 林梦抱着手臂，蜷缩在病床上。她将头埋在被子里，痛哭出声。 手术前夜，裴诏出现在林梦病房。看着一起挤在病床上的母女俩，裴诏心里竟然软了几分。 朵朵已经睡着了，裴诏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自那一日两人不欢而散后，裴诏再过来，林梦都只当没看见。此刻又是这样，裴诏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这对母女。 半晌，林梦被Zꓶ看得很不自在，一直没有睡着。她感觉到裴诏脱了鞋子，似乎要挤上床来。 “郑先生，床很小。” 第21章 没有喜欢过她一丝一毫 裴诏固执地继续脱鞋上床，没有理会林梦话外的意思。艰难地挤上床，朵朵被夹在两人中间，当裴诏躺下后，小孩儿竟然伸手将人衣服攥在手里。 林梦无奈，暗叹一口气，往床边挪了一点位置，让裴诏能够进来一点。 一家三口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小床上，裴诏轻轻拍着朵朵的背部，动作带着一丝生疏，毕竟这种事他从来也没有做过，现在做着这种事，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 气氛温馨得让人难过，这种场景，林梦多少次在梦里看到。裴诏知道朵朵是他的女儿，每晚都会陪着她们母女入睡，这是她每次午夜梦回时，最幸福的时刻。 但梦总有醒来的一天，当幸福感消散，空荡黑暗的屋子总会提醒她，裴诏如今爱着的是另一个女人。 林梦睁着眼睛，静静躺在病床上，想了很多，忧心重重。 “明天就要进行手术了……” 如果她真的没有挺过来，朵朵该怎么办？ “嗯。”裴诏低低地应了一声，看了看一边的林梦。细长浓密的睫毛微敛，瘦弱的肩膀颤抖着，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舍和怜惜，此刻，他甚至冲动地想放过林梦。但这个想法仅仅在裴诏的脑海中停留了一秒钟便烟消云散。 “裴诏……” 昏暗的灯光下，林梦粉唇微启。她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眸，将瞳孔里的期待全部掩盖。 “嗯……” “这么多年来——”林梦停顿片刻，呼出一口气，继续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滴答滴答……时间一点一点静静流淌，病房里完全静了下来，除了呼吸声，没有任何回答。 沉默，依然只有沉默。 此刻的沉默，对林梦来说就是否认，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一丝一毫。 现实永远都是这样残酷，十八年的付出，连一句善意的谎言都没有。 “我——” “玲玲玲……”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裴诏动作很快，怕声音吵醒孩子，在铃声刚响起的时候便接通了电话。 “凌皓，我好怕啊，你在哪里？” 病房里很安静，当听到电话里楚知鸢那惊恐的声音传来，林梦心里像是劐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呼呼往里钻进冷风。 “依依。”裴诏连忙掀开被子，穿衣下床。 冷风灌进被窝，朵朵冷得一哆嗦，迷糊地翻了一个身。手里攥着的衣服消失，小孩儿在睡梦中都皱起了眉头。 林梦心疼地帮朵朵掖好了被子，转头看着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往外走的裴诏，心如刀割。 “裴诏。”林梦语带震颤，眼里含着眼泪喊了一句。 裴诏身形一顿，开门的动作就那样僵住，没有要转过身来的意思，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林梦看着这男人冷漠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身边朵朵的头发，艰难地开口道：“如果明天我死了，你能帮我照顾好朵朵吗？” 第22章 托孤 这是在托孤吗？ 裴诏心里不是滋味，他眉心微蹙，林梦的这些话听在耳朵里，为什么会如此刺耳？ “只是一个肾而已，死不了。” 裴诏的语气依然冷漠，不带一丝温度，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永远都只有这一面，就像在对待楚知鸢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温柔而宽容的。 “咔嗒。” 话音落，房门便又合上，裴诏已经离开。连背影都不曾留下，除了病床另一边的一丝温柔热，林梦再也找不出任何裴诏在这里出现过的证据。 “死不了，只是一个肾而已。”林梦小声重复了一遍男人刚刚那冷漠的话语。 他们都知道，这一个肾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别人摘除一个肾，还有另一个。而她林梦，移植了完好的左肾，留下残破的右肾，真的会没事吗？恐怕就算她能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命也不会久了吧。 “哈，哈哈……”林梦笑了，笑她自己的痴傻，笑裴诏的绝情。笑着笑着，眼泪开始奔涌，打湿了她整个脸颊。 裴诏伤她还不够多么？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一分怜悯甚至是怜惜。刚刚那一瞬间的温馨，竟让她觉得裴诏对她还是有过那么一点点喜欢。 一夜未眠，从昨天裴诏离开之后，林梦便一直维持着一个动作，睁着眼睛等待天亮。 “妈咪……” 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多多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和自己妈妈说着早安。 林梦眼底青黑，面容憔悴而苍白，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朵朵醒了吗？” “嗯，妈咪，你脸色不好，你是不是没睡好？是不是朵朵昨天晚上又踢被子了？” 朵朵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林梦眼睛下方，心疼地不行。以前她晚上睡觉踢被子，妈咪照顾她好几次，早上起来就是这样，眼睛下方有黑眼圈。 林梦握住朵朵的小手，亲了亲，“不是，妈妈等会儿要去帮你凌皓叔叔一个忙，如果妈妈一直没出现，你以后一定要跟着你凌皓叔叔，知道吗？不管他说什么，你都说是妈妈让你这么做的，懂吗？” 林梦已经想好了，若是她有个意外，朵朵今后唯一的依靠可能还是只有裴诏。她在手术台上出事，裴诏也有责任，朵朵今后的人生麻烦一下他，这不是绑架，况且他本来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妈咪，你要去做什么？朵朵能帮忙吗？”朵朵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天真地问着。 出现意外的话，就意味着她也再看不到自己的女儿，心里有千万个不舍，但是却无能为力。 “朵朵等会儿能帮忙的，就是妈妈如果回不来了，你就要跟着你凌皓叔叔，一直跟着他。”林梦道。 林朵朵不知道为什么眼这样做，但是对上自己妈咪期待的眼光时，她还是点点头。 “我知道了，妈咪。妈咪你一定会回来的。我会一直等你。” 林梦眼中泪光闪烁，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发。 “42床林梦，今天上午10点，肾脏移植手术。”护士冰冷机械的声音打断母女的对话。 第23章 不会有事 林梦偏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时针指着8点的位置，还有一个多小时，她便要进入手术室，捐献出自己的一颗完好的肾脏。 “好，我知道了。” 朵朵睁大眼睛，好奇地问：“妈妈，肾脏移植手术是什么？” 林梦沉默半晌，声音艰涩，“就是妈妈答应要帮凌皓叔叔的那个忙。” 林朵面上仍有疑惑，但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林梦恨不得将没有分钟都掰成两半来用，她还想好好看看自己的女儿。林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这一个多小时里格外安静，一直默默地坐在林梦身边，牵着她的手，看着她。 当护士又一次过来通知林梦到手术室去的时候，她才牵着林朵的手，一步步缓缓走向手术室。 手术室门口，楚知鸢全副武装地躺在病床上，裴诏候在一旁，牵着她的手，低低地说着一些安慰的话。林梦牵着朵朵的手力气不由自主地大了两分，林朵痛的叫了一声。 “朵朵，没事吧？是妈妈不好，痛不痛？” 林梦听见朵朵的痛呼声，猛然清醒，连忙蹲下身子询问。 “没事，妈咪。我也不喜欢凌皓叔叔对那个阿姨那样好。”林朵似乎还很理解林梦现在的心情，反倒还来安慰着她。 林梦无奈地摸摸自己女儿的头，以后要是她不在了，朵朵跟着裴诏，虽然裴诏可能不回亏待林朵，但是楚知鸢就不好说了。此刻她深深地怀疑自己让朵朵一定要跟着裴诏的那个决定。 “你怎么还在这里？” 裴诏居高临下，逆光站在林梦身后。 顺着声音，林梦转过头，眼神里写满了疑惑，现在不应该来这里准备手术吗？ “我是问你，怎么没去准备？”裴诏不耐烦的语气里透着一层淡淡的担忧，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没人叫我准备什么。” 裴诏因为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林梦能想象的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那不耐的气息，但是好像还有一丝不同。 话音刚落，护士便从一旁走了出来。连忙将林梦一拉，“跟我走。” 林Ṗṁ梦皱眉，跟着护士离开。片刻后，她被推着从手术准备室里出来，朵朵依然在那里等着，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手术室门外的凳子上等着。 见到自己的妈咪躺在病床上，朵朵小短腿连忙跳了两下，跑到林梦床边，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妈咪……” “朵朵乖，妈咪不会有事的，别哭。” 林梦实在见不得自己女儿掉眼泪，每一次看见朵朵的眼泪，她就觉得自己的心被烈火灼烧着。 “恩，妈咪，朵朵没哭，朵朵会在这里一直等着妈咪出来。” 林梦苦笑，她还能活着出来么？ “凌皓，我怕。”楚知鸢眼里含着泪水，声音软绵绵的，裴诏心疼极了。 “依依，别怕。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你出来。”裴诏描摹着楚知鸢的轮廓，眼底全是柔情。 第24章 记得就好 楚知鸢紧紧地攥着裴诏的衣袖，说不出的依恋模样。 林梦侧头，无意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楚知鸢的楚楚可怜、裴诏的浓浓爱意，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林梦心如刀绞。明明会有危险的那个人是自己，有牺牲的那个人也是自己，裴诏却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自己，多么可悲。 “朵朵，记住妈妈之前在病房给你说的话了吗？” “记得。” 只要记得，那就好。 手术室的大门被无情地关闭起来，林朵和裴诏两人都守在门外，都没有离开一步，只是两人担心的人各不相同。 刚刚裴诏的冷漠态度另朵朵很不愉快，此刻就算只剩他们两人在门外，朵朵也不想和这个男人说话，因为她刚刚清楚地看到自己妈妈在看见凌皓叔叔和那女人说话的场景后，眼睛里的光都黯淡了。 她本人也不喜欢那个楚知鸢，看见裴诏对楚知鸢无微不至的关怀态度，心里也很是难受，现在她一点都不想和裴诏说话，这在平时可都是很少见的。 裴诏本就没有那么多话语，林朵不说话，他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这个孩子，于是一大一小两个人算是相安无事地在手术室门外静静等着结果。 这一等就是一天。 直到晚上7点的时候，手术室的灯光终于由红转绿。 “医生，怎么样？手术顺利吗？” 裴诏人高腿长，两步便垮了过去，拦住开门出来的医生。林朵小孩儿一个，加上中午都没有吃饭，现在走路都有点东倒西歪摇摇晃晃的，跟在裴诏身后，跑到了手术室门口。 “还算顺利，只要两个病人不出现并发症，那两人都不会有什么危险，算是成功了。”医生摘下口罩和帽子，手术时带着的卫生帽此刻已经全部湿透，甚至都能拧出水来。 裴诏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暗自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现在是高兴楚知鸢终于得救还是高兴林梦也很安全。 朵朵走到手术室门口后，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手术成功了。小孩儿不是很懂这是什么意，但是看见医生和裴诏的脸上好像都还挺开心，便知道结果应该是好的。 “医生叔叔，我妈咪怎么样了？” 小姑娘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神采在里面流动，脸上皮肤细腻光洁，让人想起了陶瓷。 “你妈妈是谁啊？”里面两个都是女人，他也根本认不出来这个小孩儿究竟是谁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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