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间，他凌厉的眼神扫了一遍周遭。 至少他真的确认了明姝就在太子府。 袖中的手紧紧攥起，陆晏清脸色越发难看，眼底更是一片复杂。 明姝曾为了他的双腿劳心劳力，难不成现在要将满心赤诚交付给陆云行吗？ 陆晏清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陆云行，眼尾漫上一层狠厉。 后院。 梅朵将热了一遍的药端来给明姝，见她喝完后忙递了个蜜饯儿给她。 “姑娘，奴婢刚刚听石璟说……”梅朵欲言又止。 明姝含着蜜饯儿疑惑地看着她：“说什么？” “说刚刚秦王来过。” 明姝一愣，忽觉嘴里的甜味变成了苦酸涩，连同背后才愈合的伤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来干什么？” 两人本就不合，朝内外又传太子之位将另择，陆晏清这个时候来，显然没安好心。 然而梅朵却摇摇头：“不知道，奴婢只知道秦王没多久就走了。” “叩叩叩——！” 听见敲门声，梅朵立刻跑去开门，见是石璟，她立刻皱起了眉：“干什么啊？” 刚刚还说带她去吃杏仁酥，结果是把她拉去厨房给他做面条。 石璟看梅朵满脸不高兴，只觉好笑，将手里的一块杏仁酥直接塞进她嘴里：“殿下叫姑娘过去。” 突如其来的甜味让梅朵愣了一下，而后瞪了眼石璟后便转身去寻明姝。 书房。 仍旧是淡淡的檀香味，明姝的心好似都随之放松了下来。 她朝榻上望去，见陆云行盘腿而坐，正如往日那般捏着黑子对着棋盘沉思。 “坐吧。” 明姝走了过去，没了起初的拘谨，反倒大方了些。 “殿下有何事？”她问道。 陆云行放下黑子，准确无误地端起茶抿了一口：“方才陆晏清来过，你可知？” 闻言，明姝眼神一暗：“知道。” “他让本宫把你交给他。”陆云行也没有隐瞒，直接就将陆晏清的话说了出来。 明姝冷笑：“避嫌，他也知道避嫌二字。” 陆云行放下杯子：“本宫年后要去平远城巡边，你与本宫同行。” 听到“平远城”三字，明姝心一空。 那是她爹战死之地。 ======第十四章====== 临近春节，皇宫内院都开始为除夕宫宴做准备。 酉时刚过，陆云行便要准备进宫赴宴，明姝则待在府内。 听着外头的万家鞭炮，她不由想起嫁给陆晏清那几年。 头三年的除夕宫宴他从未带她入宫，对外只是说她身子不好，可又有谁知道年年除夕，她都是守着冷清的王府独自望天到天亮。 明思薇入府后成了专宠，陆晏清也只带她赴宴，而自己仍旧守在四四方方的院内。 时间一长，连奴才也不把她当主子了。 十年的屈辱在这时尽数涌上了明姝的心口，压得她难以喘气。 “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陆云行的话忽然在耳畔相似，像是给了她吃了颗定心丸，让她瞬时放松了下来。 是啊，她要忍…… “姑娘！”梅朵忽然抱着一堆红纸跑了过来。 明姝被她兴冲冲的模样逗乐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梅朵年纪小，之前在王府和她一样受欺负，如今离开了那个牢笼，小孩性子也越发显露。 “瞧你跑的一脑门汗，怎么了？” 梅朵眼神发亮：“刚刚总管给了奴婢一些红纸，说让咱们剪窗花玩。” 明姝看着她怀里的红纸，想起陆云行的书房，不由点点头：“好，去拿剪子。” 另一边，宫宴中，陆云行刚落座，边听身后的几个年纪小的皇子在小声议论。 “五哥不是有两个王妃吗？怎么今儿只来一个？” “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五哥和王嫂和离了。” “五哥也太狠心了吧？我听说他的腿都是王嫂治好的……” 听到这些话，陆云行神情微妙。 而这宫宴对他来说与往年并未有什么不同，只是这一次他有些想早些离开的念头。 陆云行握着酒杯，黯淡的眼神有些恍惚。 不知明姝在府内可还好…… 与陆云行相隔几尺的陆晏清面无表情地喝着酒，心思俨然也不在面前的歌舞上。 “晏清，再喝就要醉了。”明思薇低声劝道。 陆晏清却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 烈酒入喉，烧的他面色通红，但他却总觉心是空落落的。 他转头看向明思薇，却皱起了眉。 他想从明思薇身上看到明姝的影子，却发现她没有半分像她。 难以言喻的失落掠过心底，引起的烦乱让他只能再倒一杯酒。 明思薇见状，袖中的手紧紧攥起，端庄大方的表情也差点扭曲。 方才陆晏清看的是她，眼中却没有她的影子。 难不成他在想明姝？ 这时，宫乐停下，舞姬告退，陆云行忽然起身告退。 皇上似是也怜他看不到这派喜庆，便准许他先行回府。 陆晏清微红的目光跟着陆云行离去，他收紧了手，掌心的杯子“呲”的一声多了一条裂缝。 马车上，陆云行忽然让石璟停了下来，他吩咐道：“去买两串糖葫芦。” 石璟一愣，而后立刻明白了什么似的跳下车去买了两串。 付钱时他忽然想起梅朵那丫头喜欢吃甜的，又多拿了两串。 等二人回到太子府，石璟诧异地发现府内的窗上多了很多窗花。 “殿下，门上窗上贴了很多窗花。” 陆云行一怔。 府内无人会剪窗花，而且因为他看不见，这几年的春节府内也从来不贴窗花。 能做这些的也只有一人了。 他心莫名一软，连同语气都温和了几分：“去她那儿。” ======第十五章====== 梅朵一边看着明姝一边学着她剪着窗花：“姑娘，你手真巧。” 明姝笑了笑：“这都是娘教我的。” 说到这话，她动作一滞，眼眶也不由泛了涩意。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教她剪窗花了…… “明姑娘。” 石璟的声音打断了明姝的Ns思绪，她抬头一看，见陆云行一身宫服与石璟站在门外。 她忙和梅朵放下东西起身行礼。 陆云行抬手：“以后不必行礼了。” “这……” 明姝面露难色，陆云行可是当朝太子，她如今也不过一介草民，不行礼实为不妥。 这时，石璟忽然上前将两串糖葫芦递给她：“这时殿下专门给你买的。” 他似是故意将“专门”二字说的特别重，陆云行神色一僵，极为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下去。” 石璟嘿嘿笑了两声后拉着目光定定看着糖葫芦的梅朵走了出去。 梅朵被拽到院外，气恼地挣开：“你干什么吗？” “怎么，主子的东西你都惦记？”石璟看着她眼巴巴地望着里头，更加想笑。 梅朵红了脸：“哪有？” 她只是好久没有吃过糖葫芦，有点馋…… 石璟将另外两串糖葫芦塞到她手里：“吃吧，哥哥给你买了。” 梅朵眼神一亮，也忘了他又大言不惭地自称哥哥，喜滋滋地咬了一口。 房内。 明姝看着手里的糖葫芦愣了神。 她已经忘了上一次吃这东西是什么时候了，好像那时爹还在。 陆云行摸着桌上的红纸和剪刀：“你懂得还挺多。” 闻言，明姝回过神，寻了张油纸将糖葫芦放了上去。 “都是些小玩意。”她收拾着桌上的碎纸，“殿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记得除夕宫宴陆晏清直到丑时三刻才回府，现在才戌时。 陆云行沉默，心中也不知自己为何想着回来。 他只问：“糖葫芦好吃吗？” 明姝一愣，看向桌上的糖葫芦，拿起咬了一口：“好吃……” 酸甜在嘴里像小孩似的四处乱跑，让她想起了年少时光，也让她暂时忘了那些关于陆晏清的事。 她看了眼另一串，鬼使神差地将它拿起递到陆云行面前：“殿下可要尝尝？” 陆云行微怔。 他自幼在宫中长大，从未吃过这街上的小食。 等被封了太子，有了自己的府邸，却早已对那些小食失去了兴趣。 明姝见他没说话，表情也没有抗拒，便将糖葫芦塞到她手里。 温暖柔软的指尖让陆云行心一顿，他紧抿着唇转过头去，眉眼间有些不明的愠色。 他头一遭这么讨厌自己看不见的双眼。 他看不见明姝，所以根本无法准确捉摸她的心思，但她却能轻而易举地从自己眼神中看到他的情绪。 明姝瞄着他的脸，忽觉好笑。 她见惯了陆云行处变不惊的脸，可一串糖葫芦竟让他有些无措。 “殿下？”明姝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陆云行咬了一口，微冷的声线却带着暖意：“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