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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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浪像是从地狱深处伸出的巨掌,裹挟着万吨海水的蛮力,狠狠拍在嶙峋的礁岸上。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坚硬的黑色玄武岩瞬间被撕开几道狰狞的裂口,碎石混着腥咸的白沫四散飞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腥气,像是千万吨腐烂的海鱼在烈日下暴晒了三天三夜,中人欲呕。

“呸!呸!”容止狠狠吐掉灌进嘴里的咸涩海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水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滚落,狼狈得全无半分平日里的从容。他抹了把脸,抬头望着那堵几乎连接海天的、还在不断堆叠拔高的浑浊水墙,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海啸轰鸣中几乎成了蚊子哼哼:“操!这他娘的是海啸?老子看过的台风都没这么邪门!这浪头,怕不是要把整个东海龙宫都掀翻过来搞个海鲜自助?”

他身旁,苏挽月整个人死死贴在一块被海水冲刷得湿滑冰冷的巨大礁石上。冰冷的海水如同无数钢针,穿透单薄的衣衫,刺得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她十指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礁石缝隙里那些尖锐的牡蛎壳边缘,指腹被割破,渗出的血丝瞬间就被汹涌的海水冲刷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辣的痛感。她没理会容止的叫骂,全部的感官都被眼前那诡谲的景象攫住了。

浑浊翻腾、如同墨汁般的海水里,无数细密的蓝紫色光点正疯狂地游弋、汇聚,形成一片片流动的光斑,如同无数只诡异的眼睛在深海里睁开。那光芒带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感,绝非寻常的海洋磷光。

“海蛊……是海蛊母皇!”阮鲛绡的声音在风浪中断断续续,带着深海寒流般的刺骨战栗。她纤细的身体紧紧抓着另一块礁石,脸色惨白如纸,湿透的鲛绡紧贴着玲珑的曲线,更显脆弱。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灵动狡黠的深蓝眼眸,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它在召唤……不,不对!它不是在召唤子蛊,它在发疯!我能感觉到……它在痛苦,在狂怒!有什么东西……在强行唤醒它,在撕裂它!”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股更庞大、更阴冷、带着滔天毁灭意志的恐怖波动,如同无形无质的深海巨兽,猛地从沸腾翻滚的墨色海渊深处狠狠撞出!这股意志蛮横无比,瞬间撕裂了狂暴的海浪声和呼啸的风声,直接轰入苏挽月的意识深处!

嗡——!

苏挽月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猛地一黑,剧烈的眩晕感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瞬间席卷全身。无数破碎、扭曲、充满无尽怨毒与贪婪的嘶嚎碎片在她脑海里疯狂炸开!这意志的核心冰冷而古老,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却又充满了对生机、对血肉、对灵魂本源的**裸的攫取欲望!这感觉……竟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

是暗影!是那个如同跗骨之蛆、始终笼罩在一切阴谋之上的暗影之主的气息!但这股气息似乎又与之前接触到的那些爪牙截然不同,它更加庞大,更加原始,更加……非人!仿佛是从亘古的尸骸深处苏醒的某种可怖存在!

“呃!”苏挽月闷哼一声,喉头一甜,一股铁锈味涌了上来。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行将翻腾的气血压下去。凤血玉紧贴着她的心口,此刻正散发出惊人的灼热,那热度几乎要烫伤她的皮肤,玉中那只沉寂的凤凰图腾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振翅欲飞,发出无声的、尖锐的嗡鸣,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清流从中透出,勉强护住她摇摇欲坠的心神。

“挽月!”容止的惊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顾不上自身被巨浪拍打的狼狈,足尖在湿滑的礁石上猛地一点,身形如同离弦之箭,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当头砸下的浪峰,瞬间掠至苏挽月身边。有力的手臂一把揽住她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腰肢,入手冰凉,隔着湿透的衣料都能感受到她身体深处透出的寒意和僵硬。

“怎么回事?”容止的声音低沉急促,带着内力,强行穿透风浪的喧嚣送入苏挽月耳中。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过她苍白如纸的脸和嘴角残留的一丝猩红,最后落在那紧贴她胸口、隔着衣衫都隐隐透出灼热红光的凤血玉位置。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攫住了他。

苏挽月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浓重腥咸***味道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混乱的头脑稍稍清醒。她推开容止的扶持,强撑着站直身体,手指紧紧攥住怀中滚烫的凤血玉,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前所未有的凝重:“是它……暗影之主!它的意志……藏在海蛊母皇深处!不,不是隐藏……”她猛地抬头,目光穿透翻涌的浊浪,死死盯住那片蓝紫色荧光最浓郁、意志波动最恐怖的深海区域,一字一句,如同淬了寒冰,“它在吞噬!它在用母皇的痛苦和力量,滋养它自己!”

“吞噬海蛊母皇?”容止的瞳孔骤然收缩,锐利的目光扫过那片诡谲的、如同巨大伤口般翻涌着蓝紫色荧光的海域,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那玩意儿……不是传说中接近半神的深海巨怪吗?什么东西能把它当点心啃?”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指骨发出轻微的爆响,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这超出了他对暗影之主力量的预估,不,是打败!

阮鲛绡听到苏挽月的话,娇躯猛地一颤,深蓝色的眼眸瞬间瞪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更深沉的绝望。“不……不可能……”她失声喃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母皇……母皇是海之怒涛的化身……是古老契约的守护者……怎么会……”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剩下的话被巨大的恐惧堵在了喉咙里。

“古老契约?守护者?”苏挽月捕捉到关键词,猛地转头看向阮鲛绡,眼神锐利如刀,“说清楚!什么契约?守护什么?”

阮鲛绡被苏挽月眼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寒芒刺得一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脚跟踩在一块湿滑的海藻上,差点摔倒。容止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是……是族里最古老的传说……”阮鲛绡的声音带着哭腔,混杂在风浪里,断断续续,“传说……在东海最深的‘归墟之眼’下,沉睡着……沉睡着太古魔尊被肢解后……被封印的……左手!海蛊母皇……是看守封印的守卫……也是封印力量的一部分!它汲取归墟的阴寒和海洋的生机……维持着封印的平衡……”

太古魔尊的左手!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苏挽月和容止的心头!

苏挽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凤血玉的灼热似乎都压不住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战栗。魔尊!又是魔尊!她的血脉源头!那个被封印在轮回镜深处的恐怖存在!而他的左手……竟然就沉睡在这片狂暴的东海之下?还被暗影之主当成了养料?

容止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那片如同魔域入口般的诡异海域,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刺穿重重浊浪。“所以,暗影之主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什么***《九转天诀》或者搅乱江湖?”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洞悉了巨大阴谋的森然,“它最终的目的……是魔尊被肢解的残躯!它在收集钥匙……它在试图……复活那个怪物!”这个认知让他遍体生寒,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如同眼前这滔天巨浪般轰然压下。

“封印……被侵蚀了……”阮鲛绡指着那片蓝紫色光芒越来越盛、几乎要吞噬周围一切光线的海域,泪珠混合着海水滚落,滴在礁石上,竟没有立刻消散,反而凝聚成一颗颗圆润、散发着微弱纯净蓝光的珠子——鲛人泪!“母皇的痛苦……就是封印被撕裂的痛苦!我能感觉到……那被封印的东西……它的一丝暴戾气息……泄露出来了!”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更多的鲛人泪滚落。

看着那些散发着纯净微光、如同深海星辰般的鲛人泪,苏挽月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现代医学期刊上那些关于泪液成分、关于特殊生物体液感光性的论文片段,与《九转天诀》残篇中记载的一种名为“凝光辨魂水”的古老方子瞬间交织碰撞!

“阮鲛绡!眼泪!收集你的眼泪!”苏挽月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她猛地从湿透的贴身医囊里掏出几个小巧的、以水晶打磨成的细颈瓶——这是她根据现代安瓿瓶理念,结合古代琉璃工艺自制的容器,专用于保存特殊药液。同时翻出的还有一小壶高度蒸馏过的烈酒(本是用来消毒缝合器具的),以及几块用油纸层层密封、保持干燥的药粉块。

容止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苏挽月眼中那熟悉的、属于“苏主任”在手术台上面对危重病患时的专注与疯狂,没有丝毫犹豫。他身形一晃,快如鬼魅,瞬间出现在阮鲛绡身边。没有安慰,没有废话,直接出手如风,指尖精准地拂过阮鲛绡湿润的脸颊,带起几缕柔和的气劲,巧妙地引导着那些不断滚落的纯净泪珠,精准地滴入苏挽月递过来的水晶瓶中。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

阮鲛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悲伤和恐惧都卡了一下壳,呆呆地看着容止近在咫尺的、被海水打湿后更显轮廓分明的侧脸。

苏挽月动作更快。她拔掉烈酒壶的塞子,将清澈如水的酒液小心地注入盛放着鲛人泪的水晶瓶。泪水与烈酒相遇,并未立刻融合,反而在瓶中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层,泪水在下,清澈微蓝,酒液在上,透明如水。她迅速捏碎一块干燥的药粉块,那是几种性质极其阳和、具有强大“定神安魂”效力的珍稀药材粉末(原本是用于安抚重伤者濒临崩溃的精神)。淡金色的粉末被均匀地撒入瓶口。

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一手稳稳托住水晶瓶,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按在容止的后心!“冰心诀!全力运转!导引寒气入瓶!要快!”她的声音短促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容止只觉得一股柔和却异常坚韧的内力从苏挽月掌心透入,瞬间与他体内运转的冰心诀内息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要以冰心诀至纯至寒的内力为“冷凝剂”和“稳定剂”,强行催化、融合这几种性质迥异的材料!

没有半分迟疑,容止沉腰立马,体内精***寒的内力如同开闸的冰川洪流,沿着苏挽月引导的路径,毫无保留地奔涌而出!他的手掌瞬间覆盖上一层肉眼可见的森白寒霜,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连狂暴溅落的海水在靠近他手掌半尺时,都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

那森寒刺骨的冰心诀内力,被苏挽月以自身精妙的内息操控(得益于原主经脉受损后她无数次尝试调和内力与医学知识的痛苦摸索),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器械,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缓缓注入水晶瓶中!

嗤——!

瓶内瞬间起了剧烈变化!

清澈的烈酒与微蓝的鲛人泪在至寒内力的**和药粉的中和下,如同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界限瞬间模糊、交融!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蕴***星辰诞生与寂灭的微光从瓶内透***!原本分层的液体迅速旋转、融合,颜色由蓝转深,最终化为一种极其深邃、仿佛将整片浓缩的星空都装了进去的幽蓝!无数细碎如尘埃的银色光点在幽蓝的液体中沉沉浮浮,缓缓流转,美得惊心动魄,又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玄奥气息。

望川露!传说中能短暂窥见魂魄本质、照见生死界限的古老神物!竟在苏挽月这近乎疯狂的、融合了现代医学理念和古代内功的“手术”下,于这滔天巨浪的死亡边缘,被她生生“调配”了出来!

“成了!”苏挽月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脸色因内力的大量引导和心神的高度集中而更加苍白,但握着那瓶幽蓝液体的手却稳如磐石。瓶中那流转的星河,映照着她眼底深处那抹属于魔尊血脉的、此刻正因共鸣而异常鲜艳的赤红!

“护住我!我要下去看看!”苏挽月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她必须亲眼看到!看到那所谓的“魔尊左手”,看到暗影之主究竟在搞什么鬼!这瓶“望川露”,就是她的“内窥镜”!

“你疯了?!”容止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触手冰凉,他几乎能感觉到她皮肤下奔流的血液和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念头。“下面是什么鬼东西你没感觉到?那是能生吞海蛊母皇的主儿!还有这鬼海啸!下去就是送死!”

“不亲眼看看,怎么知道刀口在哪?怎么下刀?!”苏挽月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锐利如手术刀,直刺人心,“怕死,就留在上面!”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属于顶尖外科医生面对疑难杂症时非攻克不可的执拗,还有一种被魔尊血脉隐隐激发的、不顾一切的戾气。

容止被她眼中那混合着疯狂、冷静与决绝的光芒刺得一窒。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在青蚨镇废井,在沙蛊族祭坛,每一次她决定拼命时,都是这种眼神。

“……妈的!”容止低咒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被更深的狠厉取代。他猛地将腰间长剑连鞘解下,反手插在礁石缝隙里,剑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要死一起死!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玩意儿敢在东海摆这么大的谱开海鲜盛宴!”他迅速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皮囊,倒出几颗蜡封的药丸,自己吞了一颗,又不由分说地塞了一颗到苏挽月嘴里,动作粗鲁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辛辣的暖流瞬间从喉咙涌入四肢百骸,驱散了部分刺骨的寒意,也让消耗过度的精神为之一振。是提神补气的秘药。

“阮鲛绡!带路!去归墟之眼最近的海底祭坛!”容止转头,对着还在愣神的鲛人少女吼道,声音在风浪中炸响。

阮鲛绡被吼得一个激灵,看着眼前这两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散发着惊人气势的人类,尤其是苏挽月手中那瓶流转着幽蓝星光的“望川露”,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她用力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身体如同灵活的游鱼般,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狂暴浑浊、如同巨兽喉咙般的海水里!

“走!”苏挽月没有丝毫犹豫,将“望川露”小心地贴身藏好,紧随其后,纵身跃入那足以吞噬一切的墨色深渊!冰冷刺骨、带着巨大撕扯力的海水瞬间将她包裹,巨大的水压和狂暴的暗流撕扯着她的身体,耳边只剩下沉闷恐怖的水流咆哮声。

容止暗骂一声,猛地提气,内力运转到极致,体表泛起一层微弱的护体罡气,勉强排开一些水流压力,如同一支离弦的黑色箭矢,紧随苏挽月之后,射入那深不见底、翻涌着死亡蓝光的魔域!

越往下潜,光线越是昏暗,最后只剩下那片翻涌的蓝紫色荧光,如同地狱的灯火,指引着通往毁灭的道路。海水冰冷刺骨,巨大的水压仿佛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都挤出来,耳膜剧痛。更可怕的是无处不在的暗流,如同无形的巨手,疯狂地撕扯、拖拽着他们的身体,试图将他们卷入更深、更黑暗的漩涡。浑浊的海水中,无数扭曲变异的怪鱼尸体、破碎的珊瑚礁、甚至巨大的沉船残骸碎片,如同垃圾般被暗流裹挟着,呼啸着从身边掠过,带来死亡的呼啸。

容止将冰心诀内力运转到极致,丝丝缕缕的寒气如同坚韧的丝线,缠绕在苏挽月和阮鲛绡的腰间,艰难地维持着三人的联系,对抗着狂暴水流的撕扯。他的脸色在幽暗的蓝光映照下,显得异常凝重,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巨大的消耗。

苏挽月咬紧牙关,强行运转着并不浑厚的内力护住心脉,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阴寒和恐怖的压力。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的蓝紫色光源。凤血玉紧贴着心口,那灼热感几乎要将皮肤烫伤,玉中的凤凰图腾疯狂地挣扎着,发出无声的尖啸,与下方那股恐怖意志的共鸣越来越强烈!每一次共鸣,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在她的灵魂上,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想要臣服、想要毁灭的疯狂冲动!

“坚持住!快到了!”阮鲛绡的声音通过特殊的水波震动传来,带着极度的痛苦和恐惧。她鲛人的形态在水中远比苏挽月和容止灵活,但此刻她的尾巴摆动也显得异常艰难,漂亮的鳞片上覆盖了一层诡异的、如同苔藓般的蓝紫色荧光物质,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波动。

终于,在穿过一片如同巨大肋骨般的嶙峋海沟后,眼前豁然……或者说,是陷入了更深的诡异之中。

一片相对平坦的海底出现在下方。一座由巨大的、惨白色深海巨兽骨骸堆砌而成的古老祭坛,矗立在海底的中心。祭坛的样式粗犷而狰狞,充满了原始的蛮荒和血腥气息。祭坛周围,散落着无数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海兽骸骨,如同朝拜般指向祭坛中心。

而此刻,祭坛的中心,正发生着令人头皮炸裂、灵魂冻结的一幕!

一团庞大到无法形容的、由无数疯狂***纠缠的蓝紫色“海带”状触须组成的恐怖肉团,正盘踞在祭坛之上!那就是海蛊母皇的本体!它如同一个巨大的、跳动着的、腐烂的深海心脏,无数条粗细不一、流淌着粘稠蓝紫色荧光的触手从肉团中伸出,疯狂地鞭打着周围的海水,每一次抽打都引发剧烈的暗流和沉闷的爆鸣!它发出无声的、却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凄厉尖啸,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愤怒和……恐惧!

更恐怖的是,在它那庞大肉团的核心深处,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如同活物般的粘稠黑暗,正如同贪婪的寄生虫,深深地扎根其中!那黑暗翻滚着,***,不断吞噬着母皇血肉中流淌的蓝紫色荧光能量!每一次吞噬,都让母皇的尖啸更加凄厉,也让那团黑暗的气息变得更加庞大、更加阴冷、更加……古老而暴戾!

而就在那团***的、如同深渊本身的黑暗上方,在祭坛惨白骨堆的最高处,悬浮着一面东西!

那并非实体,更像是由凝固的、不断翻涌的深蓝海水和幽暗星光勉强勾勒出的一个巨大轮廓——一个手的轮廓!

一只巨大无朋、仅仅是一个模糊轮廓就散发出滔天凶煞、仿佛能捏碎星辰、撕裂大地的——左手!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五指微微弯曲,如同刚刚从亿万年的沉眠中苏醒,还带着一丝僵硬。但仅仅是这个轮廓的存在,就散发出一种镇压万古、令诸天星辰都为之战栗的恐怖威压!狂暴的海啸、肆虐的暗流、痛苦挣扎的母皇、甚至那团扎根母皇体内的恐怖黑暗,在这只模糊的左手轮廓面前,都仿佛成了微不足道的背景板!

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悸动和难以言喻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苏挽月!她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又瞬间沸腾!凤血玉滚烫得几乎要灼穿她的皮肉,玉中的凤凰发出无声的悲鸣!她的双眼,不受控制地变得一片赤红!

魔尊左手!传说中被肢解封印的魔尊残躯之一!它……并未完全沉睡!它的力量……正在被唤醒!被那扎根于母皇体内的、属于暗影之主的意志所唤醒!

就在这时!

嗡——!

那悬浮的、由深蓝海水和幽暗星光构成的巨大左手轮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食指的指尖,极其轻微地,朝苏挽月三人所在的方向,点了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洪流。

但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纯粹到极致的“恶意”,如同亿万根无形的、淬了剧毒的冰针,瞬间跨越空间,无视了狂暴的海水和容止勉力支撑的护体罡气,狠狠地扎进了苏挽月、容止和阮鲛绡的脑海最深处!

“呃啊——!”阮鲛绡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极点的惨叫,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深蓝色的血液从她的口鼻和鳞片缝隙中瞬间渗出!她的眼神瞬间涣散,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被一股暗流卷走!

容止如遭雷击!他只觉得一股阴寒歹毒到极点的意念,带着亘古的暴戾和毁灭欲望,蛮横地撕裂了他冰心诀构筑的心神防线!眼前瞬间幻象丛生,无数扭曲的、充满恶意的画面冲击着他的意识!他闷哼一声,七窍同时渗出细细的血线!揽着苏挽月腰肢的手臂猛地一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明,没有立刻崩溃!

而首当其冲的苏挽月,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冲击!

那股纯粹的、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恶意洪流,带着魔尊左手那无上的威压,狠狠地撞进了她的意识海!凤血玉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灼热感瞬间达到了顶峰!

轰!

苏挽月的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漆黑!所有的声音——海水的咆哮、母皇的尖啸、暗流的呼啸——全部消失了!

绝对的死寂。绝对的黑暗。

然后,一点微光在无垠的黑暗中亮起。

那光,并非来自上方,而是来自下方,来自她意识的最深处,来自那瓶被她紧贴在心口的“望川露”!

幽蓝深邃、流转着星屑微光的望川露液体,在她陷入黑暗的意识海中自动浮现、蔓延开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荡漾开圈圈涟漪。涟漪所过之处,黑暗如同幕布般被无声地揭开了一角。

一幕清晰得令人心碎的画面,在望川露幽蓝的微光中,缓缓展开:

依旧是这片深海,却并非眼前的狂暴与污浊。海水是清澈的,带着梦幻般的深蓝,巨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深海植物如同森林般轻轻摇曳。古老的祭坛崭新而肃穆,由洁白的玉石和闪烁着星辉的奇异珊瑚垒砌而成,散发出圣洁祥和的气息。

祭坛的中心,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样式古朴、却已被鲜血浸透大半的白衣。白衣上绣着繁复的银色符文,此刻那些符文黯淡无光,沾满了暗红的血渍。她的脸色苍白如透明的水晶,没有一丝血色,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滴落在祭坛洁白的玉石上,晕开刺目的红。

她的容貌……竟与苏挽月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眉眼间的轮廓和此刻那决绝坚毅的神情!只是她的气质更加沉静古老,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性光辉。她的眉心,一道赤红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古老印记,正散发出微弱却异常顽强的光芒,死死压制着祭坛下方深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暴戾波动。

而在她面前,单膝跪着一个男子。男子穿着残破的银色甲胄,甲胄上布满了恐怖的爪痕和腐蚀的痕迹,同样身受重伤,气息紊乱。他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头沾染了血污的银白色长发垂落肩头。他双手捧着一个东西,高高举起,呈给白衣染血的女子。

那东西……赫然是苏挽月怀中那枚凤血玉的完整形态!只是此刻的它,光芒璀璨,玉中的凤凰栩栩如生,展翅欲飞,散发出磅礴的生命气息和浩瀚的医道玄奥!

白衣女子艰难地抬起手,那只手纤细、白皙,此刻却布满了细密的血痕,颤抖得厉害。她的指尖,凝聚着最后一点微弱却纯净无比的、蕴***无尽生机与医道真意的光芒。她看着跪在面前的银甲男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诀别的悲伤,有托付的沉重,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眷恋。

“来不及了……”女子的声音直接在苏挽月的意识深处响起,虚弱却清晰无比,带着一种穿透万古时空的疲惫和坚定,“封印……只能暂时压制……魔躯不灭,此劫……终会重演……”

她的指尖,那点凝聚了她最后生命精华和毕生医道传承的光芒,轻轻地点在了那块璀璨的凤血玉上!

嗡——!

凤血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玉中的凤凰发出一声穿金裂石般的清越长鸣!那光芒是如此强烈,瞬间驱散了意识海中望川露映照出的幽蓝背景,将整个黑暗的意识空间都染成了一片纯净无瑕、蕴***无限生机的白色!

“带着它……活下去……”女子染血的唇边,艰难地扯出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无尽期望和祝福的弧度,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直接落在了此刻“看”着这一幕的苏挽月身上!“将医道……传下去……这是……唯一的……希望……”

“找到……所有……分魂……记忆……是……钥匙……”

她的身体,在这句未尽的话语中,开始如同风化的沙雕般,从指尖开始,寸寸碎裂、消散,化为无数闪烁着微光的晶莹粉末,融入那片纯净的白色光芒之中。

“不——!!!”

跪在祭坛下的银甲男子猛地抬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足以令星辰坠落的悲吼!就在他抬头的瞬间,苏挽月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那张脸……那张沾满血污、充满了无尽悲痛与绝望的脸……

那张脸……赫然是年轻了至少十岁、轮廓却清晰无比的……容止的脸!或者说,是萧承煜的脸!是九霄阁少阁主的脸!

而他那双充血、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清晰地倒映着一枚……与他后颈上一模一样的、此刻正疯狂闪烁的——星芒印记!

轰!

如同被一道九天神雷劈中天灵盖!苏挽月猛地从望川露映照的幻境中挣脱出来!

“噗——!”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从她口中狂喷而出,瞬间染红了面前浑浊的海水!剧烈的头痛和灵魂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挽月!”容止惊骇欲绝的吼声在她耳边炸响,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他顾不上自身脑海依旧翻腾的剧痛和幻象,不顾一切地扑过来,用尽全力将她冰冷颤抖的身体死死抱在怀里!

苏挽月在他怀中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她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透过被血水模糊的视线,最后看到的,是容止那张近在咫尺、写满了惊恐和担忧的脸庞。

他后颈的发丝被水流冲开,那枚熟悉的、此刻正因她剧烈情绪波动而微微发烫的星芒印记,在幽暗浑浊、翻涌着蓝紫色死亡之光的海水中,异常刺眼。

天道使者……魔尊之女……分魂记忆……钥匙……传承……

白衣女子消散前那穿透时空的期望眼神……银甲男子(容止)那悲痛绝望的嘶吼……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画面、所有的痛苦与震撼,如同狂暴的海啸,瞬间冲垮了苏挽月所有的认知堤坝!

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那瓶耗尽心力才制成的“望川露”,依旧紧紧攥在她冰冷的手心,幽蓝的液体中,星屑流转,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横跨千年、血泪交织的沉重宿命。冰冷的海水裹挟着她下沉,容止的嘶吼声和母皇痛苦的尖啸,都变得遥远而模糊,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黑暗。


更新时间:2025-07-17 11:57: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