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着照进客厅,落在茶几上那本残卷的封底。昨夜浮现的题跋字迹还很清晰,写着:「癸未年冬,予书此卷,待一人启之——知夏。」
沈知夏把身份证塞进背包夹层,顺手将狼毫笔**衣袋。她没再看那行字,只是对站在窗边摆弄机械钟的谢怀安说:「今天出门,别碰任何带电的东西。」
谢怀安转过身,月白杭绸的袖口垂下来,双鱼佩安静地挂在腰侧,颜色比昨夜浅了些。「遵命。」他说得很认真,像在接一道圣旨。
到了地铁站入口,自动扶梯慢慢往下走。谢怀安盯着闸机口的红色激光线,停下脚步问:「这是什么关卡?」
「不是关卡,是门。」沈知夏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你跟着我走就行。」
可他不听,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铜钱,郑重地递向感应区。警报「嘀」的一声尖响,红灯不停闪烁。几个等车的年轻人扭头看过来,有人还低声笑了。
「这叫『通行符』。」沈知夏赶紧贴上二维码,拉着他往里冲,「以后只用这个。」
「可它没有花纹没有刻字,怎么分辨真假?」
「因为它能扫过去。」
地铁车厢刚停稳,门一开,人群就涌了出来。谢怀安被挤得后退半步,目光落在头顶悬挂的扶手立柱上——那是金属盘龙造型,鳞片和爪子都很清晰。他眼神一凝,整了整衣袖,竟然对着柱子弯下腰,行了个标准的稽首礼。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秒,接着就爆发出笑声。
「拍到了!这是古装剧拍外景吧!」「兄弟,你这是搞行为艺术?」「快发朋友圈,标题就叫《早高峰遇见穿越者》!」
沈知夏快步上前,用狼毫笔的笔尖轻轻戳了下他的手腕。谢怀安猛地抬头,她压低声音说:「不是朝廷**,别行礼。」
谢怀安直起身,耳根有点红:「这柱子像蟠龙,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这是公共设施,不是皇宫里的仪仗。」
她顺势拉着他站到角落,指了指旁边低头刷手机的年轻人:「你看他们,眼睛不离手机屏幕,姿势像打坐的老僧——这才是现在的礼仪。」
谢怀安皱着眉观察了一会儿,学着别人的样子低头站着,双手交叠在身前,连呼吸都放轻了。
列车启动,有轻微的晃动。他身体一歪,本能地伸手扶住立柱,指尖碰到金属的瞬间,突然愣住了。
「这龙……少了右爪。」
「嗯?」
「皇宫里的蟠龙柱都是一对,左为阳右为阴,这柱子的断口很平整,像是被人硬折掉的。」
「那是去年维修时换的备用件。」沈知夏随口回答,「旧的送去博物馆了。」
他没再说话,只是盯着那截断口,双鱼佩悄悄泛起一丝淡金色。
晚高峰的人流像涨潮一样涌进车厢。车门关闭的瞬间,七八个人挤了进来,推搡间有只运动鞋踩住了谢怀安的袍角。布料撕裂的声音很轻,却让他的瞳孔突然缩小。
记忆像撕裂的布帛一样翻涌——一百年前那个雨夜,皇宫大门敞开,铁甲士兵踏碎琉璃瓦,母后被困在宫殿前的台阶上,他跪在血泊里喊「退下」,却没人听他的。
此刻,人群拥挤,热气逼人,有人撞开了他伸向扶手的手臂。
谢怀安猛地转身,左手一把将沈知夏拉到角落,自己横站在她前面,右手紧紧攥着双鱼佩,声音冰冷又严厉:「退下!」
整个车厢安静了半秒。
前排戴耳机的女孩吓得摘下耳机,后排抱孩子的妇女下意识往后退,靠门的年轻人直接按下了紧急呼叫按钮。
沈知夏没有挣扎,反而顺着他的力道贴墙站好,声音平静地说:「这不是禁军叛乱,是下班高峰。」
谢怀安的呼吸还有点重,眼底的慌乱还没散去。
「你刚才护着我的动作,」她继续说,语气像在讲解古籍修复的步骤,「和昨天你拼钟表齿轮的手法一样熟练。」
谢怀安一愣,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
「而且你左手挡人的时候,小指微微向外翘——和我父亲抢救古籍时护着纸张的动作一模一样。」
这句话像一盆温水,把他从一百年前的火光里拉回现实。他慢慢放下手臂,双鱼佩的金光褪去,又变回了银白色。
「抱歉。」他低声说。
「下次人多的时候,握住这个。」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打印纸,上面是乘车码,「就当是传国玉玺揣着,别乱拜。」
周围的人渐渐散开,议论声变成了调侃。有人举起手机**,也有人笑着摇头。
列车到站,门开了。两人跟着人流走出车厢,踏上站台。
沈知夏习惯性地摸了摸背包侧袋,脸色微微一变——拉链开了。
她立刻翻查夹层,里面是空的。
「身份证不见了。」
谢怀安马上蹲下,在座椅和地面的缝隙里摸索。乘客来来往往,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什么时候丢的?」她问自己,也像是在问他。
「应该是刚才拥挤的时候。」
她掏出笔记本,翻开空白页,写下时间:18:43。地点:地铁三号线文化宫站。目击者大概六人,特征暂时不清楚。笔尖顿了顿,她的左手小指轻轻颤抖,赶紧用护腕压住,继续记录。
谢怀安忽然从座椅夹缝里抽出半片琉璃状的碎片,边缘很锋利,里面有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符文的残片。
「这是……昨夜那本残卷上的材料。」
他把碎片托在掌心,指尖慢慢抚过断面,轻声说:「重要的东西丢了,一定会有线索。」
说完,他把碎片放进内袋,抬头看她:「我陪你找到底。」
下一班车的电子屏开始倒计时:02:17。
沈知夏合上笔记本,站起身。
站台的灯光忽明忽暗,照得她杏核眼底闪过一丝波动。
她没说话,只是重新背好包,朝服务台的方向走。
谢怀安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右手一直贴在腰间的双鱼佩旁边。
倒计时跳到02:16时,他突然开口:「你说的『现在的礼仪』,是不是也包括……帮别人找回丢失的东西?」
沈知夏没有停步。
「不算礼仪。」她说,「算人情。」
他的嘴角轻轻动了动,像是第一次明白这个词的分量。
电子屏的数字跳到了02:15。
站台尽头,清洁工推着水桶车慢慢靠近座椅区。拖把杆的底部卡着一张薄薄的卡片,边缘印着国徽和姓名栏。
沈知夏刚要迈步,谢怀安突然抬手拦住她。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张卡——就在水桶车移动的瞬间,卡片反光一闪,上面的姓名栏竟是空白的。